仿佛仅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露着大半的太阳就已被大海“吞没殆尽”,晚霞像是它做最后挣扎而撒出的残晖,染红了大半片天空,又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一条赤中带金的星河。
潮水随着夜幕的降临越涨越高,原本就不大的一小片裸露在海面的“陆地”现如今也变得更小了。
一阵小有冲击力的浪扑打到宁玉书的身上,冰冷的海水刺激着她猛然从昏厥中清醒过来。
她条件反射的往后挪动身子,避免海水再次扑到身上,然后惊觉在她第三次醒来时竟已是晚上了,天空的一头还挂着一轮明月。
这一次醒来,宁玉书终于彻底分清了方向,然而就现在的处境来看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她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看到之前注意到的几颗椰树时,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才好像有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明亮。
宁玉书小心翼翼的缩回左腿,然后交叉跨过右腿,以右手为支撑点慢慢发力,试图靠左腿转过身并站起来。
这时候宁玉书特别庆幸自己的身体足够灵活,仅在第一次尝试中就成功的站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默默的叹了口气,然后拖着沉重的右腿一瘸一拐朝着椰树走去。
椰树所在的位置是这座岛最高的位置,相对来说也比较安全,只有去到那里才不用担心海水会冲上来淹死自己。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怕是想死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何况现在还没有想死的心,倒不如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宁玉书想着。
走到距离椰树一半的距离的时候,宁玉书不小心踩到了半截干枯了的大概一米多长的椰树的叶茎,她盯着它犹豫了大约有半分钟,最后才颤颤巍巍的弯下腰将它捡起。
她握着那根勉强算是“棍子”的东西往沙地上杵了杵,好在它足够结实,这样她就能用它来当拐杖了。
当然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打草惊蛇。
宁玉书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那几条毒蛇趴在自己身上晒太阳的感觉。
基于这个教训,她考虑到晚上有可能会有蛇之类的危险生物在岸上栖息,有了这根棍子,她没准能安全一点。
从沙滩到第一根椰树的距离不过六十多米,宁玉书从头至尾却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到了那里。
她扶着树干费力的坐下来,喘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随后轻轻将手捂到断裂的肋骨上,刚才被海水那么一冲,她几乎全身都湿透了,只要稍微有一丝海风拂过她就能冻得抖个不停。
胸口的伤疼得她直冒冷汗。
她倚靠在椰树底下,放眼望去只有一片茫茫海洋,月光撒下的光照亮着晃动的海面,闪闪烁烁的光点晃得她的眼睛都模糊了。
她这是在哪儿?有人知道她还活着吗?郑一和队长他们会不会回来找她?夜还这么长,她该怎么熬过去?
这么多的问题萦绕在宁玉书的脑子了挥之不去,她不知道答案,她只是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死。
但是,在这只有百来平方大的荒岛上该怎么活下去呢?这才是最大的待解之谜。
飞行队的停机场上。
"郑一!郑一……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郑一?"
维一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大声地呼唤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郑一。
飞行队直升机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即刻起飞,可郑一却在登上飞机的时候突然栽倒在地,着实把维一和飞行队的人吓了个措手不及。
维一捂着郑一流着殷殷鲜血后脑,看着他似有若无的喘息着,维一感觉自己的心头恍如有一团烈火在灼烧,他泫然欲泣,却又欲哭无泪。
维一感觉直升机机翼掀起的大风刮得他脑壳生疼。
郑一被送进了医院。
帝王企鹅救生队的全员闻讯都到医院来了,除了姜佩雯。
宁玉书对于郑家来说无疑是非亲却如同至亲,如今她失踪了,郑一一是心中有不信、不愿和不甘,二是不知该以如何心情用怎样的方式告知他的家人和她的家人。
因此从始至终郑天和李雨都是不知道实情的。直到郑一突然被送进了医院……
李雨听说了宁玉书失踪的消息后,一直守在郑一的病房前哭了将近两个小时,郑天也一直坐在她身旁陪着她。
检查报告上的结果是,郑一是劳累过度导致的休克。
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因为体能损耗过于严重,还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能不能醒过来就全靠他自己。
"我们在各个海域、各个岛屿上搜寻了四天了,这几天他几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们怎么劝他都没有用……"何映钊靠着墙瘫坐在走廊上,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从始至终没抬过头,讷讷的跟自己对面的老两口解释。
李雨听完这话,就跟那根紧绷着的弦断了似的,早已哭累了的身子突然又剧烈颤动起来,蜷缩在郑天的怀里泣不成声,眼皮子肿得跟个鸡蛋似的,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吗?为什么要让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遭这样的罪啊?我的玉儿啊……"李雨恸哭着。
一旁的代荔、欧阳恩等人也都潸然落泪。
突然,维一"咚"的一下跪到了李雨和郑天面前。
这时情绪失控的李雨才惊愕的止住了哭声,微微睁开胀痛的双眼,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维一的面色憔悴,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眼圈乌黑,眼眶和眼球却红得跟要渗出血似的,煞白如纸且干裂的双唇微微张着,颤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
"对不起……责任全在我,是我没照顾好玉书和郑一,我万不该让玉书跟着我们出海冒险,真的对不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几乎垂到了胸口,双手握拳压在膝盖上,因为攥得太用力了,以至于关节发青,手背的血管胀得快要爆开了一样。
心头里有一股滚烫的热流正在不断的涌出来,一直涌到眼窝上,变成泪水决了堤。
李赞怯怯的缩在人群后,可因为太高了,还是能看到队长在那儿长跪不起,看着队长的这副模样,他莫名觉得害怕,于是想走过去想要拉起他,结果被欧阳恩止住了。
沉寂逐渐从这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并且一直持续着,久到让人以为这死寂会一直持续下去。
良久后,郑天突然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低沉,眼神略微有点空洞,却又填满了悲伤和痛苦。
郑天的突然起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他们以为他会对维一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然而,他只是转身扶起了瘫软的李雨,然后沉默的离开了。
待两人走后,李赞和欧阳恩才赶忙过来将无力的维一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扶着他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代荔抹了把泪水,蹙起眉头走向了郑一的病房前她轻轻推开了房门,想要最后看一眼他再回去。
而当房门推开的那一瞬间,她赫然看见了他暴露在外的一只手正在紧紧的攥着被角,眉心高高隆起比山高。
她怔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奔到他的床前急忙查看他是否已经醒了,结果竟发现他的嘴里在呢喃着什么。
代荔轻轻俯身侧着脑袋将耳朵凑到郑一的嘴边,仔细听他的呢喃。
当她清楚的听到他说出那句话时,便再也没忍住,跪坐在他的床前掩面痛哭了起来。
郑一说:我还没找到她,我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