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风不似北方的那般干燥凛冽,特别是到了晚上,迎着海面吹来的都是清凉爽朗的风。
春末夏初,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居住在海边的人们通常会带着家人一起到海边的栈道上吹吹风,散散步,更有一些住在市里的整日忙碌的上班族,偶尔会在清凉的夜晚一起组队到海边,在沙滩上躺一躺聊一聊,以减轻往日积聚的压力。
月光下,浪潮慢慢涨起,好似要吞噬陆地一般,哗啦啦逐渐延伸到木栈道下,击打着支撑栈道的柱子溅起一簇簇浪花。
宁玉书坐在栈道的扶手上,时而晃荡着双脚,低头把玩手中的小酒瓶子,时而又眺望远方海天交接处返航渔船星星点点的灯火,抿一口酒然后跟着耳机里播放的音乐哼哼几句。
散步的人走到玉书身后的时候都会自觉的往一边靠着走,生怕把这娇小的姑娘碰掉到海里。
今晚上散步的人莫名比以往多了很多。
不知何时,一辆被用彩漆画满涂鸦的面包车停在了宁玉书斜后方不远处的广场上,下来的几个人手脚麻利地装好低音炮和麦克风,没多久,一个背挎着木吉他绑着大脏辫的青年便在聚来的人群中央弹唱了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忠心地祝福你,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
男子看起来非常年轻,但是歌声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沧桑,沙哑的嗓音让人听着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是受过很多的磨难,经历过很多挫折的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很快,他独特的嗓音和他深情的吟唱为他吸引来了更多的听众,周围有不少的人开始跟着他的节奏用脚跺着节拍低声吟唱了起来,伴着风声浪声,歌声悠扬。
逐渐褪去的人群引起了宁玉书的注意,她顺着人群的方向望去,虽然灯光微弱,但却不难发现那个梳着大脏辫的青年。
宁玉书拉下她的大耳机,悉听着夹杂于海风之中的撼动人心的歌声,听了不一会儿,她原本紧抿着的嘴角竟悄悄的翘了起来,汪亮的双眸弯成了一对新月。
她不禁感慨,这人虽是个搞街头艺术的,可他却用他沙哑的嗓音唱出了多少流浪在外力图生存的的人的心声!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呀?”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浑厚而温柔。
宁玉书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往身后扭头,不料动作过大,身体失了衡,险些就往海里栽去。她身后的人快手一揽,她便后仰倒在了他的怀里,手里的酒却洒了一地。
男子正要问她有没有伤到,她却手往脸上一捂做无奈状哀叹了起来,“哎哟我去,吓我一大跳,可惜了我的好酒哇……”
见宁玉书作如此反应,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欣然笑了,随后轻轻将她扶正坐好。
松了一口气后,宁玉书这才转过身来好好看着身后的维一,他正在对着她温柔地笑。
“你怎么来了?”宁玉书问。
“我去过郑一家了,他说你在这儿,所以就过来了。”维一靠到了宁玉书右边的栅栏上。
“嘿~也就我大侄子知道我会在这儿!”宁玉书咧嘴闲着,两遍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吨吨”两下最后剩下的一点酒,然后像欣赏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把玩着手里的瓶子。
“现在不是啦,现在多了一个我知道啊!”维一翻身越上栈道扶手,同她坐在一起,扭头望着她,眼睛也似宁玉书的那般弯成了月牙。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喝酒?心情还是很坏吗?”维一又问。
宁玉书摇了摇头,抬手捋了下被风拂乱的头发,拿起身边放的另一小瓶酒,打开盖子后往空瓶子里倒了一半之后便递给了维一。
“喝酒是因为我爸说,常年在海上飘摇的人老了容易患风湿骨痛,喝些烈酒可以祛湿。至于为什么来这儿……我从小就喜欢来这儿看海,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大侄子刚好有事儿出门了,所以就我一个人了。”
在宁玉书说话时,维一拿过了她手上的酒瓶子,往自己瓶子里多倒了些酒,然后把瓶子塞回她的手里。
“这样啊……倒是很少听过你提起你爸呢!”
瓶子刚塞到宁玉书手里就被她又塞回了他的手中还顺手夺过了那瓶多的,抬头就嘬了一大口,“咕咚”一下咽下去后说::“我爸死了,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
维一看她喝得那么猛,赶紧又把酒抢了过来,两道浓密的剑眉紧紧的皱起来,眉心拧成了一团,眼神里多了许多怜爱与担忧,“你别喝那么多,女孩子家家的,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也不好!”
维一以为宁玉书还会来抢酒,结果只是他多想了,宁玉书居然没再执拗下去,就只是乖乖坐着,晃荡着双脚,眺望着漆黑的海面,哼起了《老人与海》的调子,神情有些悲伤。
在维一的印象中,宁玉书一直都是个开朗活泼、倔强不肯屈服的好似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没曾想今晚竟见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维一凝视着眼前这个比他小四五岁的小姑娘,曾经对她的看法在心里渐渐褪去,另一种微弱而奇妙的情感在心底悄然萌生。
许久,维一才再度开口,“抱歉。”
然而宁玉书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扭头注视着左边的海岸,一动不动。
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救命,熙攘的人群中似乎有人在争执着什么。
宁玉书挺直了腰板坐立起来,背向维一,企图努力从风声和人群嘈杂声中捕获准确的信息。
维一以为宁玉书肯定是因为被人提起了往事,难受得不行,所以才背对着自己,用沉默来警示他“别理我,让我自己静会儿。”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维一便为自己的“过失”紧张了起来,又接连道歉道:“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
结果还不待他把话说完,宁玉书就突然转身跳下扶手往人群里飞奔而去,很快混入了人群之中,这下维一更懵了,仿佛自己无意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
宁玉书确信自己听到了求救声,她越过扶手飞快地冲向沙滩上的人群里,很快便听到有人在争执着什么,那些人脸上写满了焦虑都在担忧地望着汹涌的海浪嘴里念叨着“怎么办”,但是海里除了汹涌的浪潮之外什么也没有。
宁玉书望着黑黢黢的汹涌的浪潮,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看样子确实如她所料没错了。
她随意找来一个人问到,“人在哪儿?”
被质问的高大的小伙儿一脸蒙圈,心里想这小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宁玉书见状,不假思索道:“我问你落水的人在哪个方向?”
小伙儿虽然还是很疑惑,但还是抬手往海里的某个方向指了一下,脸上莫名露出了一抹嗤笑,心想这小丫头该不会是想救人吧?
结果下一秒他的笑就僵住了,宁玉书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把手机和耳机往地上一扔,麻利地脱下鞋子和身上的衬衫外套就直扑海里去了,岸边所有的人都被她的举动吓得“哇呀”一声大叫。
如今才进入初夏,海水还很是冰冷,宁玉书才下水就被冻得一哆嗦,下水还没多深就得伸出头来呼吸,结果一道海浪涌来,逼得她不得不潜回了海里。
栈道上的路灯光并不强,到了海里更是模糊一片,宁玉书只能凭借那一点点微茫的光去寻找似人的影子。她费力地游向海的深处,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没发现人影。
岸上的人看见宁玉书久久都没有露出水面,个个都面如土灰。
而此时维一才尾随宁玉书的身影往人群里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