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
天后回头请了四人去璇玑宫喝茶,却独独将连翘留下来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一时间,天宫所有人都纷纷猜测,天后属意培养连翘成为帮其固宠的天妃,但不管外界怎么看,天后在人前的态度,依旧高深莫测漫不经心。
然而她不急,有人却先急了。
不过两日,天后便得到消息,说是连翘不小心落进冰冷刺骨的天池水中,花界小精灵受了惊吓昏迷不醒,与她一道走的菡娉公主却出面告发,说自己亲眼看见是鸟族令颜的侍女,趁其不备将她推了下去。
事发在天宫,天后有权全权处理此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下令压了令颜和那侍女去璇玑宫去问话,令颜性情高傲不亢不卑,受苦的只能是侍女,没受几下逼供雷劫便招了,但也只说是自己自作主张,令颜并不知情。
连翘昏迷不醒,菡娉咄咄逼人,令颜受了嫌疑被天后罚其闭门思过,更直截了当的要她撤回从鸟族带来的仙侍,四个人当中,只有邝露置身事外未被波及。
从妖界回来的润玉,听得仙侍禀告了今日场闹剧, 用手按了按眉心,当天在七政殿批阅奏折到很晚。
当天帝忙完一切回到寝殿之时,宫里的灯还亮着,远远的,背着光,他看见一抹窈窕的身影立在门前,头上的金步摇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渺渺?”
天帝似乎有些急切的走了过去,然而那人却是为天后守夜的邝露,天帝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邝露垂眸恭敬道:“陛下,天后娘娘还在等你。”
然后天帝越过她步入寝殿,邝露只能转身离开。她还未有任何名分,此刻应该避嫌的,不惊动任何人,自行悄悄离去是最明智的做法。
“太已仙人倒是有个好女儿啊。”
只因为这一句话,邝露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她忍不住回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殿。即使那--刻心雀跃得像要从胸口跳出,她还是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然后凝神屏息,浅笑着把耳朵贴在门外偷听。
谁不想得到心上人的青睐呢?即使那人是她只可仰望的九五之尊,即使他已经有了结发天后,但能得陛下一句称赞,她已心满意足。
况且,陛下看起来是知道她的。
里面的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邝露听不真切,到后来,是天帝宠溺呵护的口吻:“宝宝,今天有没有想父帝?”
天后半推半就的轻笑着:“你小心点,别压着我儿子。”
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短短的几句话,仿佛嘲笑她是那般自作多情。
[七]
第二日天后起得很晚,有仙侍来报,说连翘已经醒了。
邝露正在梳妆台前伺候天后洗漱,眼见天后将一枚三翅莺羽珠钗放入一枚锦盒中递给那人:“将这个赐给连翘,让她往后小心行事,不必声张。”
仙侍心下明了,立即送去了连翘的居所。
不过三两日便有传言,说无辜落水的精灵连翘因祸得福,花神上天奏表时无意间问了-句自家花界的小精灵,天帝便派人前去请了来,在见到她时看见了她头上的那枚珠钗,在花神询问连翘恐不适合待在天宫打算领回花界时,出乎意料的拒绝了。
花神行礼退下,而连翘却被天帝亲自下令安排了新的住所,离璇玑宫只隔着一个落星潭的距离。
天帝此举,众说纷纭,一时之间,诸仙哗然,不久又有一些风声传出来,说是天帝属意纳连翘为天妃。
而年轻的天后闻言,只抬手摸了摸微微显怀的小腹,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的邝露轻咬下唇的模样。
这一日天帝难得未和天后同寝,只独自一人歇在了外殿,天后也未早睡,果然等来了漏夜前来的客人,正是前来谢恩的连翘。
天后眼尖,一眼就看见底下诚惶诚恐一脸感激的连翘,将她前几日赐的珠钗戴在头上。
话说这连翘的身份,还牵扯出一段过去的往事一当年先天帝和先花神的沧海遗珠锦觅,却稀里糊涂的被先水神认了亲,当时所有人都不知晓其中秘辛,锦觅还与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润玉立下了一纸荒唐的婚约,而连翘是锦觅在花界的好友,曾说出自己,想给当时的夜神殿下当小妾的期盼。
当初的夜神如今是天帝,而连翘凭着好运气有幸得到了天帝的另眼相待,小女家的心思昭然若揭,气度装扮与往日唯唯诺诺已完全不同,天后赐子予她的珠钗,更显得小精灵艳光四射、明媚动人。
天后对她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云淡风轻,收了她的谢恩之后,也并未多留她,只略和她说了几句话。连翘谢了又谢,临走之前又带着些颤音说了几句诸如“连翘往后就全仰仗天后娘娘了”之类的话。
连翘走了,天后却仍坐着未动。
近侍有些担忧:“娘娘还不睡?陛下嘱咐你要当心身子啊。”
“不急。”天后笑道,“今晚会很热闹。”
[八]
又过了一刻,门外有人来报:“菡娉公主来给天后娘娘请安。”
天后似是早料到一般,点头让人唤菡娉进来。数日不见,这位南海公主倒还是老样子,少女依旧神色从容、神采奕奕,但天后知道事实却并非如此一一鸟族令颜一直对菡娉在连翘落水当日指认她的侍女一事耿耿于怀,就算被天后罚了禁足,也没少的想尽办法的折腾她这个“卑鄙小人”。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受益的,反而是一开始落难的连翘。
天后吩咐仙侍给菡娉赐了座。
“天后娘娘安好?”
“那臣女也就放心了。”菡娉话中有话。
天后拧眉:“公主这话何意?”
菡娉却先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而后道:“菡娉很早便听闻,天帝陛下对天后娘娘的宠爱羡煞旁人,臣女虽未曾有幸见到陛下,但这几日也看得清楚明白,娘娘最能体察陛下心意,陛下也一直惦念着娘娘,既然天后娘娘安好,那便说明陛下也安好。”
天后凤眸微眯:“公主倒是好胆量, 敢当着本座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菡娉屈身跪下,不亢不卑道:“菡娉不敢揣摩陛下和娘娘的心思,只是说出自己的一点愚见,实不相瞒,臣女的父亲常教导臣女,说话做事不求左右逢源,但求无愧于心。”
天后淡淡道:“公主能有这样的见识,倒是难得。”
“那么,不知菡娉的这点‘难得’……是否人得了天后娘娘的法眼?”
菡娉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天帝若要纳妃,天后必将拉拢照拂好拿捏的新人为己用,而相对地,她们这些根基不稳的新人,也都想攀,上天后这颗大树做依附。
天后但笑不语,待仙侍给炉中即将燃尽的安神香添上少许,许久,才慢悠悠道:“你的请安来得不是时候,本座现在有些乏了。”
“菡娉知道天后娘娘已有属意之人选。”菡娉道,”或许对娘娘而言,连翘乃娘娘挚友花神手底下的精灵,且出身卑微,更愿意相信把控,但凡事有利有弊……”
“哦?”天后黛眉一挑,“公主有何高见?”
“因为她怕您,况且当年的花界,连翘可是……”说话点到为止,菡娉不会自讨没趣,话锋一转道: “但她就是太天真太怯懦了,所以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菡娉公主生得娇俏,笑起来也格外动人,“天后娘娘以为,菡娉如何知晓娘娘属意于她?”
“你是说……”
“我只不过随意问了两句,她便傻乎乎的全说了。”菡娉一双动人的烟眸里尽是期盼,“天后娘娘赐了那给连翘莺羽珠钗,不知可否也给菡娉一个机会? ”
“什么莺羽珠钗?本座并不知情。”
“娘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菡娉笑道,”臣女知道,那枚珠钗是在当年陛下的登基大殿上,还是水神的您戴着前来觐见陛下的,陛下自那时便对你一见倾心,连翘能有幸得到陛下青眼,说到底还是沾了您的光,如若娘娘也肯指点菡娉几句……”
天后掩嘴轻笑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和菡娉期许的目光对视了好一会儿,而后才道:“前几日魔界进贡了一枚新鲜的寒玉,本座瞧着甚是喜欢,原本都已经做成玉佩了,但因有孕在身陛下不许我碰它,如今想来,若是赠予公主,倒也不算白白浪费了这块好玉。”
天后使了个眼色,近侍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枚雕刻成飞燕衔珠模样的玉佩拿了上来,“至于那莺羽珠钗……公主若是看得上,本座一样可以赏你一枚。”
菡娉接过玉佩,天后看着她谢恩的模样,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但是本座想告诫你一句话——这些珠钗玉佩都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