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月
在写字的小少爷唐桐,阴晴不定地停了笔,墨汁晕染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被晕染地渐渐不见原来的神采。
唐桐恍了神,回笼了精神,把毛笔提起来,搁在了砚台边,接着将染了墨色的宣纸整整齐齐地撕成条状,随意地用东西压着。正准备出了书房,还是折回来,摆整齐再走。
在一旁的小书童一脸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唐桐,不明白小少爷发什么脾气。
小厮见公子出了门,便按原来的规矩把笔洗干净,又把撕碎的宣纸给扔了。
小厮心里一阵唏嘘,不明白少爷要把要把写的这么好的字给毁了。
唐桐左拐出了小院,四下无人,原本清冷的气质陡然间变得锋芒起来,淡然的脸庞也皱起眉头,看起来和平时的样子多了些人气。
他想起来昨天父亲叫他,说是有事要谈,心里就莫名其妙感到烦躁。
走了几步路,来到母亲的院子,唐桐的母亲是徐氏大家族的女儿,雍容华贵,嫁到唐府也是门当户对。
“母亲。”
“桐儿。”徐氏放下茶点,应了一声,“昨日你父亲叫你过去,说了什么事。”
徐氏大家出生,对待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像父亲那样苛刻,只要是不出格,不做像杀人放火强抢民女这种事就行,去花楼喝个花酒都是可以的。但不知为何,只要是唐桐被父亲叫去问话,都会叫他复述一遍讲给她听。
唐桐皱了一下眉,想起昨日父亲的话,不想开口:“昨日父亲说,叫我这几天不要出门,把该背的四书五经都背熟,要一个字不落,错一字打一板。”
徐氏听了,顿了一下,“书你先背着,你父亲那边,我去说,这样教法,实属过分。”
唐桐感激地抬头,没有表情的脸染上笑意。
徐氏抚了抚唐桐的脸,原本犀利的语气化为柔水,疼爱地开口:“桐儿,你今年十三岁,虽然算不上大,但也能初见成人的模样,母亲不想让你走上和你父亲一样的仕途,天地之大,不再单单属于人,妖魔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道士斩妖除魔,其道法之玄妙,我们凡人也不是不能窥探几分。母亲就是想,选你自己爱做的,人世不知有几辈子,愿你平安喜乐啊。”
唐桐:“!”
他的母亲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听了这一段话,这才发现自己如井底之蛙一般,他虽知道这个世界不再单一,却从未想过早点到外面的世界去闯闯。困在这狭小的相府,慢慢地慢慢地沿着父亲给他规划好的路线去走,要不是今日母亲的话,他即使讨厌父亲的决定,却还是会像提线木偶一样,迟早步入父亲的后尘。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当这个狗屁官。
他震惊之余,站起来保持该有的礼数:“母亲说的是。”
徐氏还是惋惜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儿子还是被这个父亲毁去了一半,小时候天真浪漫地样子早就见不到了,只有一张面对任何人的假脸,永远彬彬有礼,神色如常。
“你去吧。”唐桐应下来,转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有点雀跃,脚步有点轻快,回到书房,暂退小厮后,打开了书房的隔间。
里面叠的满满都是法术典籍,还有几把发出光辉的好剑,还有一只玉笛。都是私下里托人买的,又假意是朋友赠送,没有经过父亲的眼皮子。
他唐桐,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这乖巧服从的皮囊下,是一颗叛逆的心。
魔界地带
三月的魔界还是一样的生活,富者更富,穷者更穷,虽然魔有法术,但其制度与人间朝廷也无太大区别,只不过多了些教导法术的学宫——不过富人才上的起。而住在贫困潦倒的和县的姜逢,自然是没有这个殊荣。
小姜逢今年十二岁,在出生那年遇上魔界最大的灾荒,好些魔都饿死了,家里的五个哥哥三个姐姐饿死了两个姐姐,他靠着一点点奶水勉强活下来,大人们都说他命大。
他也是这么想。
不过在他十二岁这一年又碰上了一次灾荒,家里的田不够吃了,大母亲又添了一个小娃娃,虽然是女孩子,却没有像以往的姐姐那样对待,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想来是要像大户人家那样养着。
他其实也乐意,小娃娃长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很可爱,不过就要苦了他了。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吃过几顿饱饭,长的瘦骨如柴,没有油水的生活下,显得他格外的丑陋,所以除了他自己,连父亲都不喜欢他,于是只有姜逢被赶出来去找活干,几个哥哥都还在混吃等死。
今天的货是要搬完了,他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天气不热,却还是出了一身汗,他欣喜地捧着今日的工钱推开家门。
起初没有人理他,地上还有一些摘下菜的枯叶子,于是姜逢下意识地把钱塞进兜里,准备干起活把地扫干净。
这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夺了他的扫把。
“姜贴!”是他的大哥。
“你这是要扫地。”姜贴没有答应他,只管说自己的。
姜贴的父亲对待他第一个孩子还是很用心的,一身结实的肌肉显的本来就高大的他更加威猛。
“是的大哥。”姜逢往后缩了缩,他有些怕姜贴。
“哦。”
姜逢见他松口,乘机要夺回扫把,却见姜贴把手抬到自己够不着的地方。
“钱呢?”姜贴冷冰冰地开口。
“钱?哦,我有…”姜逢听到这句话,想起今天他多赚到的几个魔石,于是快乐地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魔石准备听姜贴的夸奖。
哪怕一句也好。
姜贴连脸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见他掏出就把所有的魔石全部卷进自己的钱袋,随后立刻扭头就走。
姜逢半扬起的笑僵在脸上,就看着姜贴远去的背影,或许是被欺压惯了,他只是觉得淡淡地失望。
揉搓了脸,把表情收回去,他接着又开始扫地。
到了晚饭,晚饭是他唯一一个姐姐做的,做的一点汤汤水水,已经是这个家庭所有的存粮。
姜父首先先喝了一碗,姐姐又急忙盛出一碗递给母亲,母亲喝了以后,就抱起小娃娃喂奶,这才轮到下面的几个哥哥姐姐最后是他,姜逢。
到了他已经没多少残渣了,姜父看着他舔完最后一点,再看了看几个哥哥姐姐,沉思了一会儿。
“今年又闹灾荒了。”他说道。
“是啊,收成都不好,没多少余粮了。”大哥拍马屁似的抢答道。
“我们又添了一个小娃娃,恐怕吃不起这么多魔石的粮食了。”父亲又道,“那今年…又要死人了。”
这句话刚落话音,几个人就将目光投向姜逢,姜逢恐惧地一抖。
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姐姐告诉他,他另外两个姐姐不是饿死的,只是因为没用,才被…
现在该轮到他了。
夜晚的姜逢睡在单薄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父亲和大母亲还有三哥哥早就进入美梦。只是不知道他的姐姐怎么样了。
他的姐姐叫姜觅柔,温婉随和,他很喜欢他的姐姐,因为这是他在家里唯一的牵挂。
一声脚步声传来,轻轻柔柔的,他听出来,是他的姐姐。
月光下姜觅柔的眼睛还是显得温柔明亮,她含着泪水,拥抱着慌忙起来的姜逢。
“弟弟。”她把手里的包袱塞给姜逢,“我偷拿了家里剩余的粮食还有今天被大哥夺走的魔石,我们…逃走吧!”
姜逢呆住了,话都连不起来,“姐姐…你,我们?”
“对!”姜觅柔擦了擦眼睛,露出决绝的神色,“今天在吃饭的时候你也听见了,今天晚上不走,我们都要死!”
姜逢站起来,拿过包袱,难得冷静和果断,“那我们该逃到哪里去?”
“人界,对,就是人界!到了那里,我们可以去找活干,不需要在这里等死。”
“好。”姜逢抿了抿嘴。
今夜过后,他会有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