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1

自我从沉睡中醒来，所处的便是这样一个混乱的世道。

　　我自安睡的床榻上起身，打量着我所息身的地方，正在这时浮音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透过层层的纱幔我看到殿中央站立着一抹纤细娉婷的身影。

　　她身上有着我所想要亲近水泽的气息。然而令我皱眉的是她身上所萦绕的死气，这令我心生不喜。

　　还未等我发作，那呆滞的人影已经朝我盈盈一拜，此时我方才看清她的面容。

　　面前的女子红衣潋滟，墨发半掩面容，只露出的一侧面颊白皙美艳，竞是有些熟悉。

　　还未等我细想，那女子已经在浮音铃的铃声之下恢复了生前的神智。

　　多关闲事，不知怎的，我心生一股气恼，为浮音铃的自作主张。欲伸手毁之，却是半点灵力也无。这个认知，让我怔愣当场。

　　我怔愣之时，那名自唤簌离的女子却是盈盈一拜。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如此客套有礼，我也不好再冷着脸。正好，对于此世间我也需有一个人来告诉我。

　　在簌离的自述中，我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真是一个让人听之落泪的爱情悲剧。（才怪。）

　　说到底，就是一对爱情大过天的恋人和一群头脑拎不清的人，一起坑害了一个老实人，成功的将这个世界玩脱的故事。

　　这个故事我实在是太过熟悉，像极了我之前的那些话本子，看似男女之间情深似海，即使历经千难万险，及时中间血仇似海，误会重重也要奋不顾身的在一起。

　　实则恶俗，狗血，没有任何人伦道德的存在，经不起推敲。

　　我不禁有些同情簌离，以及簌离口中那个名唤鲤儿的孩子。

　　以我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凡是与真爱为敌，管你如何品貌双全，你都是错的。

　　簌离说的十分投入，说到动情之处更是情不自禁的落泪。

　　这眼泪里有悔、有愧，有身为人母的心疼。

　　这满是伤痛的泪水自然是为了簌离口中那个所愧对的孩子所流。

　　只是，看着面前情真意切的簌离，我却有些想要嗤笑。

　　打着以爱为名，罔顾他人的意愿，自作主张的保护，当真让人不喜。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得到原谅，也不是所有人的都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你回头。

　　察觉到我的怒火，腓腓，毛茸茸的脑袋撒娇般的轻蹭着我的面颊。

　　手中猝不及防的温软触感让我一惊，回过神来，便瞧见腓软软的冲我轻唤。

瞧我看它，它便微微歪头，睁着一双蓝色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瞅着我。

　　真是的。

　　所有的不快，便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腓啊。

　　我轻轻顺着它光滑的毛发。

　　“妾身自知妾身的所作所为令人不耻，身为人母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儿，更打着保护之名伤害亲子，一桩桩一件件妾身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妾身罪有应得。”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当年……”我顺着腓的毛发，轻轻的道，可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冷的。

　　簌离固然是可怜的，但是一些行为也着实让人不喜。

　　既然不能承担起对一个生命的责任，又为什么一意孤行的将他带来这个世间。又为什么要他为了你的过错而买单。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

　　或许察觉到我的冷淡，簌离凄然一笑，满眼都是对自我的厌弃“尊上无须劝慰妾身，为人妻者，婚前失贞是我愧对云皎哥哥，连累他为人所讥笑，最后更是英年早逝。”

　　“为人女者，父兄皆为我所累，世家千百年来积累下的清名威望我荡然无存，成为六界的笑柄。”

　　“最后更是因我，父兄、长嫂皆丧命于恶妇手中，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皆是我啊！”

　　说到这簌离紧紧的揪住衣衫，神情充满了难掩的痛楚。大滴大滴的泪顺着她是面颊滑落，滴落在地，开出了一朵朵的水花。

“生下了鲤儿后，我有想做一个好母亲。我真的想过，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再去计较。就我们母子二人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寂静的活着。”簌离双手紧紧的捂住双眼，纤弱的肩膀颤动着“可是我真的高估了我自己，只要见到鲤儿，我便会想起太微那个负心汉，想起因他所受的种种屈辱。鲤儿的存在便是一遍又一遍的遍提醒着我，我是有多么的愚蠢和不堪。”

　　“那你又何必生下他。”我轻声道。

　　簌离怔愣了一下。

　　“一个不受期待，甚至被怨恨着的孩子，何必生下他。”

　　“这样对你对他而言，不都是一种解脱么?”

“不，不是的，那，那是我的孩子，我怀孕数年的孩子，我的鲤儿。我怎么会怨恨他?怎么会。”簌离仓皇的摇着头。

　　“你当真不怨恨么?！养而不教，让他任人轻贱。打着以爱之名，却是肆意伤害。”

　　她退一步，我进一步，直至簌离退无可退，我方在三步开外的距离止住脚步。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生下他?给彼此增添折磨?”

　　“你是受害者，可他又何其无辜，要承担你们所酿下的苦果。”

　　“双亲聚在，却形如孤儿，孤苦无依。”

　　“母亲，我的存在当真罪无可恕么?！”

　　最后一句话，我也不知是在问簌离，还是在问梦中的那个气质高华面容却无比模糊的女子。

　　只是有些执意的想要听一个答案。

　　然而簌离并没有回答我，她的情绪已经开始不稳，显然沉溺于过往痛苦的回忆里。

　　我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的张开。

　　抱着腓腓缓缓的靠近簌离，尽量不刺激到她。

虽然，我已经刺激到她了。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簌离伸出手，迟疑的看着自己白皙纤弱的十指，神情怔愣。

　　趁着这个机会，我已经靠近簌离。

　　“我亲手拔了鲤儿的龙鳞，挖了鲤儿的龙角。”簌离盯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随即神情变得癫狂起来“我亲手拔了鲤儿的龙鳞，我怎么能这样？啊，不，不，我的鲤儿，我的鲤儿啊。”

　　“砍了它，砍了它就不会伤害鲤儿了。””簌离一边说着，一边焦急的在殿内转着圈走着。

　　“刀呢?刀呢?刀去那了！去哪了！”

　　“我要砍了它，砍了它。不然鲤儿会害怕，会疼的。对，鲤儿会疼的，鲤儿会疼的，不能让鲤儿疼。对，不能疼……”

　　我皱着眉，看着此时已经癫狂的簌离。

　　见到我，簌离愣了愣，对着我微笑，声音刻意的放的柔缓“鲤儿乖，不要怕，娘亲砍了它，砍了以后它就不会伤害到你了。你就不会疼了。”

　　“对，不会伤害到我的鲤儿了。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簌离冲着我笑，眼神凌乱没有焦距却充满着水雾，一边又用灵力幻化成刀刃朝自己的手砍去。

　　“够了。”我一边说一边抓住簌离的手。

　　虽然我半分灵力也无，然而簌离，簌离……也已经逝去……本该魂飞魄散，消散于天地。

　　却因六界混乱，天道即将消弥，趁此混乱之迹得以重现世间，更是机缘巧合来到我所在的地方，本就是一个奇迹，又怎会还有生前的灵力。

　　想来，此界天道打算以自毁，来换取新生。天道自毁，万物重归混沌。

　　倒霉。

　　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牢牢攥紧簌离的手腕，将她按到一旁椅子上坐下。递给她一杯安神的茶。

　　腓腓乖乖的依偎在我身旁，比之那些一个个眼高于顶、心气极高的上古神兽，腓腓简直乖巧的不像话。

　　“你恢复记忆了。”回音铃以心音给我传话有些迟疑的问。

　　“没有。”我回答的干脆。

　　“那你……”

　　“我若恢复记忆，还能在这好好的坐着。你那个黑心的主人对我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若非此次六界混乱，封印松动，我醒不醒的来还是一说。”

　　“你居然还记得我家主人。”

　　这么欢快的语气是个什么鬼？老子跟你家主人是个什么关系，是记忆全无也抑制不住生理心理厌恶的关系。

　　“你……”回音铃有些不忿，却又想起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不会又那么一天的。

　　“闭嘴，干活了。“

　　“你当真想好了。”

　　“嗯。”

　　“你可不是这样热心肠，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果然，那个人连带着那个人的东西都一样无比的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