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所有植物的枝叶在风中哗哗的响，它们春生秋死，永不停歇。

程霜接着说

程霜我生了很重的病，会死的那种，我偷偷溜过来找小姑的，小姑说这里空气好。

程霜我明天可能就死了，我妈哭着说，我爸抱着她，我躲在门口偷听，自己也哭了。

程霜声音很低很低的说

程霜所以你不要喜欢我，因为我死了你就会变成寡妇，被人骂。

孙明化没有回应，因为背上一阵湿哒哒，那么热的夏天，少年的背后被女孩的悲伤套出一个洞，一直贯穿着心脏。无数个季节的风穿越这条通道，有一只萤火虫在风中飞舞，忽明忽暗。

孙明化停车号嚎不止。

程霜也哭着说

程霜你为什么哭？

孙明化我很怕死！

程霜哭着说

程霜我也怕！

孙明化抽抽嗒嗒

孙明化我一定请你吃顿特别好的。

程霜擦擦眼泪

程霜你人不错，如果我能活下来就做你的女朋友。

罗老师把厚厚的一摞作业本摔在讲台上说。

罗老师同学们，昨天作业是写我的梦想，大家的梦想都很离谱，尤其牛大田牛大田，你自己读一下。

小胖子捡起被罗老师扔在地上的作业本，正气凛然，朗声读

牛大田我的梦想是开一家棋牌室，天天赢罗素娟的钱。

刘大田刚读完一句就被粉笔擦击中。

罗老师你还真敢念老师的名字，你能乱喊吗？回去重写，最后一次机会写不好叫家长。

望着抓脑塞的牛大田，孙明化说

孙明化我帮你写吧。

牛大田大喜

牛大田真的？

孙明化嗯，你也帮我一个忙。

午后艳阳照进小卖部，院门半开小卖部设在侧房和院墙连成一片，货物拥挤，但摆放整齐，从门口的掂起蚊香补散到柜台的泡泡糖，画眉，瓜子，各种颜色的香膏洗发水，通通镀上一层金芒。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腊肠，腊肉下方一根大羊腿，看着都让人眼馋。

王甜甜操持羊肉是一绝，去山羊后腿肉切块冲洗干净，下锅和水煮开捞出，一边用冷水冲，一边用棒子敲，打5分钟王甜甜敲羊肉的棒子，用了很多年，碗里已经光滑拂着油渍的光，摸着却完全是木头的贫穷，仿佛肉汁渗透了整个棒子。

锅中放油，葱白，姜片，蒜头炒香冲洗完的羊肉同时也被敲松加辣椒，爆炒小火加黄油，生抽老抽换大火，加水刚刚没过，煮开后才放盐和红糖，再盖小火，闷半小时萝卜切块同煮15分钟捞出备用，洋葱切块同煮15分钟捞出备用收汁。

汁浓肉嫩，一碗喷香，膻气全无。只留鲜嫩的羊味，包括孙明化在内，全镇人民毫无抵抗能力。

王甜甜坐在货架边听收音机，越剧缠缠绵绵老花眼放在藤椅扶手上，像平常一样睡着了。

孙明化蹑手蹑脚牵下羊腿，摘下来扛到肩膀，走到门口对牛大田说

孙明化靠你了

牛大田那我的作文呢？

孙明化我帮你写。

牛大田点点头，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只剩一条内裤，面色坚毅。

孙明化拍拍他，说

牛大田坚持两个钟头。

白花花的小胖子弯下腰，偷偷走到挂羊腿的地方，抬手拉住铁公，一脚微微缩起冲孙明化挥挥手，用口型示意。

牛大田你去吧

抱着必死之心的牛大田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模拟羊肉，不再看孙明化。

暑假快结束了，暑假补习也快结束了，扛着羊腿的孙明化站在石桥上，独自一人日头逐渐熄沉，他慢慢做低，腿落在桥沿，清澈的河流那么浅，他小小的影子，在河南十大浮动，他早就习惯了等待，在这个小镇等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只是没有等到。

今天他在等谁他自己是知道的，那个小女孩被他打劫了一个暑假，今天没有来。

再习惯等待，等不来依旧难过，那种难过收场出叫做失望，直到长大后他才明白原来更大的难过叫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