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时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看见灰沉沉的天花板,还有肉眼可见的水渍,可能是楼上漏水了。
这是她进监狱的第二个晚上。
这里非常安静,同伴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其实白天,基本上是不用说话。
也不用粉饰言笑。
所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她胡思乱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在没有时间的时候挤出时间想东想西,有时间的时候却只想让大脑空空。
不过,除了思考人生之外,她真的没有别的事好做。
除了和她的辩护律师见面。
一切的场景都非常像《漫长的告别》里马洛第一次入狱的时候。
唯一的不同是马洛想着怎么证明自己清白,而雨时的律师想着怎么帮她缓刑。
魏雨时这都能缓呀?
魏雨时的话刚说出口,突然意识到,没有人知道自己杀了张浩睿的母亲。
唯一可能知情的叶宜舟大概还在昏迷不醒。
所以在律师眼里,自己也并非罪不可赦吧,雨时冷冷地想着。
魏雨时我不想浪费您的时间。
魏雨时不管怎么判,我都服从法律的安排。
我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她自己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从前还有张浩睿,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她就会告诉自己。
“你手无寸铁,一无所有,但也只有这样,才能放心大胆地破釜沉舟。”
所以,如果没有那些遇人不淑的际遇,她大概会是一位非常优秀非常成功的女人吧。
原来我也会向往未来呀。魏雨时无声地诧异了片刻,又意识到为时已晚。
在律师的再三提醒之后,雨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开小差,忙抬头回应,却发现自己眼睛里敛着笑意。
其实她的五官也可以很柔和。
携着薄薄的暖意,她感受到了,居然是真心的笑。在律师的眼里,她的笑就像是黄昏落霞中一片飘着的淡淡的云,被太阳灼成淡紫的成色。
魏雨时对不起,想到一些很美好的事。
只有这间房子很特别,看似是幽闭的环境,实际上有一张不小的窗户,魏雨时刚才在看窗外。
魏雨时那个,您尽力就好吧,别压力太大,我一切服从安排。
话说出口,雨时发现自己的语调一反常态地温柔。
那个律师好像很好奇雨时到底看到了什么,所以也探头看向窗外。
一个小女孩,和一个高大的男人。
踩着秋天未扫净的落叶,手牵着手,走在一起。
冬天的天空没有云,但非常高远。
那个小女孩穿着毛茸茸的衣服,手上夹着糖果,西装步履的男人帮她拿着一个布娃娃。
女孩的背影蹦蹦跳跳,男人看似并排而行,实际上一直走在她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守着。
“小的时候,我看到街上西装步履的男人们,会想,哪一个才是我的父亲。”雨时恍惚间回忆起很遥远的事,朦朦胧胧的不真切,这么多年的痛,突然就像结了痂一般,再去回味的时候,发现觉不出疼,甚至有一丝丝的痒。
原来这么多年铭记的,只是一个结了痂的疤痕从前的疼痛。
那个拿着布娃娃的男人像骑士一样紧紧牵住小女孩的手,他们走得很慢,一点一点消失在魏雨时的视线里,最后与温暖的地平线融为一体。
魏雨时看得比平常任何一刻都要仔细,她分明听见那个拿着布娃娃的男人说。
“我们就快回家了。”
雨时突然望向自己的辩护律师,冷静中透着久违的愉悦。
没有人会不向往爱和美好。
作者令山君选择宽容,也尊重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