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太多笔墨,我的前半生,苍白而荒唐。
我叫魏雨时,随母亲姓魏,出生的时候是黄梅雨季,淅淅沥沥下着雨,于是乎起名,雨时。
我出生的时候就没见过父亲,所以每每和母亲聊起来:“妈妈,我的爸爸呢?每个人都有爸爸的,我的爸爸去哪里了?”
“雨时是妈妈一个人生的,雨时的爸爸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你将来一定会找到的。”
我尚年幼时,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提着公文包,西装步履的中年男子,他们当中是不是有我的父亲?
他,或者他,都有可能是。
我也曾在天真烂漫的时光里一步步迈入豆蔻年华,在被灌输的想法越来越多之后,我越来越靠近那个最真实最残忍的答案。
十几年前他没有看着我出生,就意味着,他将永远缺席我的成长。
有一种男人的爱,呈网状分布。
而我,恰恰是他舍弃的那一部分,我和我的母亲,都是从别人那里被狠狠剥离的器官。
我会意识到这一点,别人也会。那道从前因为无知而无感的伤疤会突然裂开,淌着自尊的血液,面对其他同学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我无处可逃。
“长得漂亮了不起吗?你倒是像你妈妈,还不是被人糟蹋的命!”
“婊子配狗哈哈哈哈,你也不会是什么好种。”
贯穿我中学时代的,大多是这些冷嘲热讽,不屑的,鄙夷的,恶心的,同情的,不敢被拖累的,恃强凌弱的,自视甚高的……我可能成为他们枯燥读书生涯里可以用来发泄痛苦的工具。
可是我的痛苦呢?
我只能自己藏起来,一开始是仓促地委屈地低眉顺眼,想要以一幅弱势来博得他们的改过自新。时间长了,我学会了那种最好模仿的快乐的笑,我掩饰我的尊卑,假装听到了还很快活似的。
有什么关系呢,尊严于我,值几两钱?
所以当我在大学校园里看到张浩睿时,觉得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在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可是我悄悄告诉了他。
“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单亲家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从篮球场下来,发丝上是晶莹的汗珠,年轻的面庞和男性的轮廓,笑起来就像一道阳光。
一道我最最稀罕的阳光。
他帮我保守秘密。
他帮我面对流言。
他把我带进我渴望的同学圈里。
他给我的母亲安慰。
他让我打开心结。
他冲我笑,陪我闹,不在意我有多难看的疤痕。
“我只在意我们的现在和将来。”
这个世界荒唐,蛮横,满口谎言,而你却温柔,包容,向往阳光。
我收起一切的担心,我知道,在他面前,我可以像个小女生,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突如其来的勇气。
平平安安过了三年。
我意外地和他的母亲见了面,长话短说,她的母亲表现出很喜欢我的样子,只是左右为难。
“我们家浩睿吧,挺孝顺的,但是你看看,我身体也不好,一把骨头了,浩睿也还年轻,短期内没什么大作为,着实需要一点依靠……姑娘你看……这……”
我知道,她看不上我和我的母亲,和大多数家长一样,她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钓到一条金光闪闪的美人鱼。
美人鱼不重要,金光闪闪才重要。
我不希望在浩睿和他母亲之间制造罅隙,所以我选择离开一段时间。
那天下着太阳雨,我和他道别,他问我要一个理由。
我说:“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所以,你要一直等我。”
我去打工,去投资,去炒股,去来钱最快的赌场,我想进一切办法攒够一份可以让他母亲养老送终的嫁妆。
中间路途艰难,人心复杂,当我被那个传媒公司的老板带进车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个计划周密步步为营的骗局。
合同和人都在他手里,他答应给我钱,我被他困在一方。
我像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鸟,慢慢失去了野性。
这样的生活也很好不是吗?他看中我的样貌,愿意给我寻常人够不到的生活,我又是何苦,再去找那个白手起家的张浩睿?
我是个从小吃苦吃到大的孩子,所以最最想要不受伤的生活,而现在,正合我意。
那天她的妻子找到了我的私人处所。
“你知道我是他的谁吗?”我问那个衣着朴素的女人。
她默不作声,坐在堂中间的沙发上。
甩出一张结婚证,一张全家福。
“那你知道我是他的谁吗?”
“你住的房子,穿的衣服,戴的首饰,全是我和他一点一点挣的。”
“魏雨时小姐,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趾高气昂地说话?”
原来他还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一个未来的继承人。而我,那些郑重其事的私定终生,不过是他空闲时候的闺房情趣。
我一向是心高气傲地,如同不苟同张浩睿母亲的偏见一样,我拒绝“小三”这般的生活。
就像是有人给你造了一座城堡,当你置办好所有的家具,精心地选择墙纸,亲力亲为地给四季走廊插花,等到一切都变好的时候,有人踹开城堡的大门,告诉你,它不属于你。
从来都不属于我。
我的世界里裂开了一道又一道丑陋的伤疤,雷雨将息的时候还漏着雨,我想,那道唯一的阳光呢?
这个时候再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
想起来都觉得可笑,我为了那些可以嫁给他的钱,跳进了别人的陷阱里,去给别人做小三,现在迷途知返,居然还敢奢求一份如初的爱情。
我怎么配呢?
我要摆脱现在的生活。
我利用传媒公司老板的信任谋得一职,我做假账,悄悄搬空他的公司。
几句话就可以概括我的所作所为,可是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我含着恨,一面想要回去,一面违背着良知。
“婊子配狗,你也不会是什么好种。”
果然。
最后一笔账目转移到我的名下,而他们的法人发现无力申请贷款时,就是他的公司宣告破产的时候。
我找一个并非中国内地的人,把钱从他的账户上走一趟,一切都清白了。
他自顾不暇,我也不用在意那份合同,一个零头而已。
确切地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是我捣的鬼。
是呀,如同他骗我他只有我一个爱人一样。
哈哈,哈哈,世事无常,你们说是不是?
回来的时候,我得知张浩睿得了肺癌。
讲真,我有一刹那的狂喜,因为我知道,我有那个钱给他治疗,他需要我。
你心爱的人身患重病,我欢喜得要死,我是不是疯了?
我想是的,从我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我这个人的劣根性。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见过了,所以毫不羞耻地在阴暗处谋取利益。
不配得到爱,不配被温柔而诚实地款待,唯一遇到的良人,也被我糟蹋没了。
我不指望复合,我只是希望为他最后做一点点事情。
除了钱和变态的灵魂,我什么都没有。
那就给你钱吧,来弥补我没有陪你的时光。
“你走!我们家砸锅卖铁也不要你的钱!”
老太太缺牙的嘴怼在我眼前。
“拿着你丈夫的钱来给你前男友治病?”
叶医生的声色三分不解三分不屑。
哪里来的自信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睥睨众生?
有谁知道真相吗?
你们凭什么自责我?
谁不是为生活所迫?
我就是被你们这些人逼成了婊子!
当榔头落下的时候,老太太都没有闭上那张奚落我的嘴。
我轻描淡写地整理了案发现场,模拟了从假山上失足的假象。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作者令山君魏雨时成为变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缺陷的原生家庭和成长环境,人生境遇。
作者令山君有的人用一辈子来治愈原生家庭的痛,有的人用一辈子来爆发原生家庭的痛。
作者令山君我一点也不同情魏雨时,感兴趣的可以看一看我另外一部未完的作品《昏暮与拂晓之间》。
作者令山君里面的秦祁只有更惨,可是他选择用一生的时间来温暖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