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内,织云阁。
盛夏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忽而天色便灰蒙了下来,低压压的乌云笼罩着离城,狂风大作,时不时听得几声凄厉的鸟鸣。
山雨欲来风满楼。
织云阁的最高处,芩璮关上了窗子,绣有精致暗纹的白袍摇曳拖地,衬得她唇红齿皓,明艳动人。
“阁主。”一身离月教门徒打扮的女子单膝跪下,轻唤了一声。
芩璮回过神来时,绝美的脸庞如往常一样带着淡淡的笑容,可笑意永远不达眼角,浅色的眼眸中那一如既往的怜悯之色,仿佛独立于红尘之上,俯瞰尘世离合悲欢,只有局外者的悲天悯人。
织云阁就像是一个隐退的门派,虽在名门正派中名列前茅,但实际上已经许久没有过问江湖事了。当年围剿寻鹤山庄,织云阁也秉持着中立的态度,饶是低调了这么多年,在江湖上的名声还是如前般响亮。
除了阁主芩璮不同于常人的性子,世人更关注的是织云阁的秘法,傀儡术的起死回生之效。
芩璮淡淡地“嗯”了一声,走上前扶那女子起身,“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规矩无需这么多。”
“多谢阁主。”
“她还好吗?”
“那日她受一野奴所罚,正好遇上了南子煜,南子煜便把她带在身边,近日应该会出山离教前往东洛府。”烟宛说着又皱起眉头,“可是南子煜对她态度忽冷忽热,属下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阁外的狂风钻过窗棂的缝隙吹起了芩璮随意绾起的青丝,她轻笑了一声,抬起手,慵懒地吹了吹玉指上不存在的灰尘,举手投足间,尽是超凡脱俗的气质。
“愿她想起,又不忍她想起。”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而后话锋一转,“如今她受制于十一楼,想来我也该去见见十一楼的老朋友了,跟他好好谈谈了。”
芩璮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都说织云阁阁主不被红尘俗世所乱心境,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再淡漠疏离的人,心中总有一些放不下的事,忘不了的人。如今想见那人一面还得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骗过自己。
“那属下……”
“你心中有数就好了,左右都是为了那丫头好,南子煜已经默许你待在离月教了,在离月教里收敛好锋芒,不要暴露了身份,让他左右为难。”
烟宛抱拳,再次行礼道:“属下谨遵教诲。”
烟宛离去后,厢房里又是空荡荡的。风歇息了,全世界的雨同时落下。
这会儿,连鸟的哀鸣声都没了。
谪仙般的美人目含慈悲地俯瞰者天地,一如既往。
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可一切又因她而起。
在富丽堂皇的无虞殿住了半个月,长宁总算是体会到了上层人士锦衣玉食的待遇。无虞殿的各色珠宝摆设很对她胃口,殿内正值花期的栀子也得灿烂,空气中也氤氲了好闻的栀子花香。不愁吃不愁穿,也没有人来打扰她,自个儿清闲得很。
可是每每想起这些本是长孙氏的东西,想起一年之期即将到来,她便坐如针毡。
好在南子煜没有太磨叽,见她伤好得差不多了,便领着她出山了。
教主不过名存实亡,南子煜一手掌管着离月教,教中又有左护法等人对教主之位存着觊觎之心,虎视眈眈,所以这次离教,南子煜不过带了长宁一人而已,就连贴身的侍卫都留在了教中打理事务。
对外则宣称闭关几个月。
二人下了山,打马到了青州城内时已经是傍晚。天色昏黄,晚霞点缀着一角,氤氲了岁月静好的气息。
落日的余晖照在南子煜无可挑剔的侧脸上,他一身玄黑色衣袍,比白衣的他更添了几分不羁,仿佛只要随意一笑,便可颠倒众生。
长宁看着看着不禁小声“啧”了一声,心里叹着繁华易逝,烟花易冷,饶是这么美好一副皮相,到最后还是会被她的利刃割破喉咙。
若不拿他首级去换解药,时间到了,七窍流血横死街头的就是她了。
傍晚的青州城甚是好看,长宁并非第一次来青州,那些年一直行事匆匆、走马观花,这是第一次认真观望尘世的风景。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商人贩子们在街道上支起了小摊,首饰铺子上摆放着的珍珠琉璃发簪在五彩斑斓的花灯下熠熠生辉,长宁一眼见了,便再也挪不开眼。
远处又放起了烟火,耀眼的光芒盖过了星星的光辉,一道一道地划亮了天空,不过一瞬,又仓皇地落下。想必那是富贵人家的玩物。
回过头来时便撞入了南子煜坚硬的胸膛,长宁揉了揉脑袋,又见他递来了一年小铜镜。
一眼便看到了发髻上的珍珠琉璃发簪。长宁愣了愣神,竟不知他何时买下了这个,又别在了她的青丝上。
“喜欢吗?”南子煜勾唇笑着,捏了捏长宁的下巴。
南子煜永远都不知道此时的他有多少好看,街上来来往往少女众多,路过他之后都是一步三回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子形容他方才不被辱了去。
他的眼神极其温柔,漫天星辰不及他耀眼,长宁心下微动,随机便闻到了他周身地栀子味,刚刚涌上的莫名情愫立马消失殆尽。
这份温柔,是属于长孙氏的。
“好看是好看,可终究不适合。”长宁摘下珍珠琉璃发簪,递回到南子煜手里,不痛不痒道,“少主,长宁不喜欢。”
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她刻意加重了三分音量。她不喜欢成为谁的影子,饶是自己再喜欢,也只能忍痛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