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内心感慨一番,秦濯叹了口气,揭开存水的石坑,小心翼翼地打出一瓢水洗过菜,水又用来洗了洗手,想想今天还算暖和,便脱下衣服忍著冰冷把身子擦了衣服洗了,复又把黑水往地裡浇了才算用毕。
这裡头的水可是他每天从山裡挑回来的,村人嫌他带衰不让他用村裡的井水,他就只好上山去挑河水。山路崎岖又有猛兽,他是能不去就不去,这水也是要省著用,还有那剩下的红薯叶,也是要醃一下以备后用。
干完这些红薯熟了炕也热了,他小口小口就著萝卜乾连皮带肉一点不剩地吃了后,才上炕裹著收集回来的稻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近来总觉的身体哪裡不对劲,想到秦文武的爹娘都是病死的,估计也是这身体天生病根,不知哪一天就要一命呜呼跟他爹娘去罢。转念一想,这也算是秦文武和他爹娘地下重聚了吧?他个外来幽魂只陪了秦父几天,一家团圆什麽的又能干他何事。
倒是自己那仍在现代的爸妈……
一想到他们不知道会怎麽看待自己的死亡,他呆呆坐在床上,一时间懒得动弹。
忽而听见屋外一阵小跑声音,有人闯到屋前敲著那漏风又透光的门板,连声喊道:“…妖怪!秦家阿犬!快出来!”
那似乎是某个时常追著他打的小孩声音,秦濯顿时一惊,警剔地看著门外。
他这屋子离村子颇有段距离,大家嫌他霉气,从来都没人往他这跑的,就是欺负他的也不会追到门前来,现在这般却道为何?
那娃也怕他不出去,扯著嗓子大喊:“村长喊你前头去,你若不去……”他皱眉一想,村长交待时语气很重,要是把人带不到恐怕要吃杖子,便狠声叫道:“你若不去我就放火烧屋!”
……这又是干嘛啊。
秦濯抹了把脸,心想秦文武一出生就倒楣,想必倒到现在也没好事,那群孩子要是想出什麽新玩意欺负他难不保小命就此交待了。
可不去也不成啊,这屋虽破,怎麽说都是秦文武长大的地方,也是他唯一能住的房子,若是烧了他肯定过不了这个冬天。
罢了罢了,乾脆随他去吧。
这一想他叹了口气,淡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开门太快,外面那小子猛地见到他吓的退了一步,自觉丢脸,复又脸一黑凶道:“你跟紧点!若误了时间看我不让大黑咬死你这灾星。”
秦濯听的无奈,只能摇摇头不跟他计较。
来了这些年,虽说口音语言还是有差距,平时也不常有人跟他聊天,但凭他的学习能力多少也能听懂一些了。像什麽妖怪啊灾星啊都是这群孩子平时对他的叫法,而大黑是一隻正值壮年的黑犬,牙尖眼红,他几次怀疑这隻犬有狂犬病,宁可被其他狗咬个实在都不愿意被这隻大黑蹭到一分。
久而久之这群娃见他怕了大黑,便时常抬著大黑的名头来吓他。村裡没老师,教育是个空谈,孩子欺负起人来时常没个分寸,幸亏他壳裡是个成年人,倒也不至于下场太过惨淡。
不过看来这次真的不是恶作剧,村长吩咐的事也确实急,秦濯一路小跑气喘嘘嘘地跟著那孩子,一直跟到村长主宅都没遇见陷阱。
陈家村不大,约略十几户围成一圈,陈家主宅后头就是全村人的祠堂。以往他要是被人看见靠近主宅是会被赶走的,今天村长家却是大门一敞,门口站的老头抽搐地看了他几眼,恶狠狠指著裡面道:“快滚进去,狗东西。”
秦濯就当没听见,轻手轻脚跨过两重门栏,就看见平日村民聚集的过堂上站的都是些农裡的娃们,从七八岁到十五六都集齐了,皆是一派茫然,见他进来有人尖叫一声就要打他出去。
“安静!”陈村长皱著眉及时出言制止。
说来不让秦濯饿死的人似乎也是他,不管起因为何,代替了秦文武活著的他还是挺感谢这位村长的。
一众孩子裡,秦濯是来得最晚的一个,见人都齐了村长便开始宣佈事情。
他说了半天,秦濯听得辛苦才听出了似乎是有仙人路过,觉得陈家村与之有缘,要寻有缘孩童带回仙山。
仙人?
他掂起脚往裡看,却因自己矮瘦怎样挪都被前面的农家孩子挡住,好不容易才从夹缝中看见似乎真真有个穿著青色道袍的人站在村长边上,一派神气。
这就是仙人?
那人看著确实气派不凡,老人面相却髮冠乌黑,白面黑眉,一缕长鬚垂下飘飘若仙,腰上系著把雪白拂尘,身上衣袍也不是凡人粗布款式,秦濯却怎麽看怎麽不对劲。
“贫道此次前来,首先是寻一位后腰天生白毛的有缘人,其次是广收弟子,凡资质良好、悟性上佳者皆可入我神仙门,同求仙道。”
他一语说罢,满堂闹哄,孩子们不知道何谓神仙,都是那一旁候著的父母或是欢喜或是哀求,巴不得自己孩子能被神仙中人瞧上。顿时各种奇言怪语此起彼落,一个说自家孩子何止白毛,连黑毛都有,另一个又说孩子虽则没有白毛,红痣成不成,又有人道愿献上全家财富以求一窥仙道,那道人只听得乐呵呵,并未答应下来。
神仙门?这麽拙的名字真的可以吗?
秦濯一阵恍神,好像看到了过去某些邪教和传销组织的既视感,手不自觉依道人所言摸到后腰,啥也没有,顿时淡定了。
管他神仙门天仙教,他宁可死在这山野村裡也不去。秦濯心想。
无奈他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这辈子注定一生坎坷,命运之事总是无可奈何为多。那边村长好不容易扯著嗓子让大家静下来后,道长才言:“是若不是,待贫道摸过根骨便知。”
神仙发话,那群孩子便被自家家长赶成一排让仙长挨个摸过去,相中的站到另一旁,相不中的便留在原地。
“臭小子一边去!”
一隻大手拨来,把自家孩子插进了秦濯原本的位置,秦濯挺开心地被挤到最后,可看门的老头又不让他出去,他只好站那看道长挑人,怎麽看那架势都有点像挑小猪,一派人贩子风范。
不会真的是人贩子吧?
他心裡存疑,仔细一瞧被挑出来那些也是细皮嫩肉为多,其父母都是村内几家大户,孩子吃的白白胖胖,准备养大后花点钱跟著车队去城裡入住私塾考取功名,平日很少跟那群靠田吃饭的孩子混在一起。
那道长不光挑男也挑女孩,农村人家对女孩没那麽讲究,也是拉出来站一排,秦濯被越挤越后,站到女孩子身边还没人家高。
再怎麽拖怎麽躲也有被挑到的一刻。秦濯苦著脸伸出手,那道长一愣,问跟在旁边的村长道:“这孩子…”
原本男孩排在前头再接著女娃,突然又多出个男孩确实有些奇怪。陈村长也不知如何解释,他想这灾星离开很久了,但怕老实说了道长不愿把人带走,急得一额汗,喃喃挤出几句:“这孩子父母早逝…这……唔…很能吃苦,道长若收作人力也好。”
人力才不会要这麽又瘦又小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孩子吧?!
秦濯心裡吐糟,却见那道长两眼一亮,抓起他胳膊又捏又摸,手劲大的不像个老人,末了还硬是把衣服一揭看了看他的腰后。
没摸到东西,秦濯也不怕他看出什麽,只觉这位所谓的道长让人感觉渗得慌,当下就要躲开,不防被道长一手抓住胳臂,那五指如铁爪,怎麽挣都挣不开。
“这娃儿与我有缘!”
“你挣什麽挣!道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知道吗?没教养的野孩子。”见道长有意,早就想把人送走的村长斥道,
“我不愿去!”秦濯也急了,这看上去像人贩子多过像道长的家伙还指不定把他卖到哪,要是卖到阴损地方裡那便是一辈子想出都出不来了。
陈村长气急,一巴掌就要掴来:“这裡哪轮到你说话!”
“算罢算罢,孩子还小。”那道长止住村长,笑得慈祥,凑近秦濯当作寻常娃儿哄道:“神仙门中修仙者众多,俊男美女如仙人姿,门内自有山水田园,你在这裡过得不好,去了那裡便不愁吃穿只一心求取仙道,这不好吗?”
那声音甜腻得过份,秦濯被他说得头皮一阵发麻,觉得越来越像人贩子了。
“不好!”他明确表明立场,道长也被他惹恼了,手一挥:“不知好歹!”
他还以为要被搧巴掌慌忙扭脸,等了等没感觉什麽,正想开口却发觉自己不能出声了。
这一下就吓傻了这位二三十年没见过任何乱力怪神的现代人,其他人见他张口合口发不出声都讚道长真是神仙中人,法力高深云云。
一群乡村野夫的吹捧能高深到哪去?那道长只听了几句便谢了大家,许下往后神山门弟子福泽乡民保一方水土风调雨顺的好话,便带著几个准备离家惶惶不安的孩子到外面空地上,唸了个诀。
顿时风沙四起白雾腾升,秦濯什麽也看不见,只觉身体被风带飞起来,晕头转向间不知不觉昏了过去。
话说这一行人刚原地消失,那村长与村民朝仙踪消失的方向拜了又拜,忽然一行兵马远远奔来,带头的是个弱冠少年。
少年虽幼却颇为俊朗,胯下一匹高头大马,身佩玉甲,身后的军兵马将更是神武非凡。村中人何曾见过此等气势?且问何来,那少年便摊开一幅画像急道:“可见此人?”
村长一看正是那长鬚道长,便如实道来。
少年连捶鞍头,捶得那红鬃俊马嘶鸣一声,气道:“可恶!又来迟一步!”
连问何事,那少年方道此人为邪道尔,方元百里村落皆其所害,所虏孩儿无一复还,其恶行罄竹难书,是大奸大恶之辈。
村民一听有人呼天抢地有人庆幸不已,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悲,风水轮流,天命难测。
秦濯:我就这样被卖了?免费的?!!!
村娃:你还算好了!我们可是赔钱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