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杭州之后的生活,对如懿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自在。
杭州一年四季都是柔蓝湖绿的宜人美景,所以还未入夏,湖上就早已开出了朵朵荷花。凉爽的清风裹挟着荷花的香味,飘遍了杭州的大街小巷。
在家里不过窝了两日,这日一早,二人用过早膳以后便一同上了街。杭州的集市较之京城,更添了几分惬意。下了桥,如懿远远地便瞧见了那对卖条头糕的父子。多年过去,这景象与当年他们南巡时见到的并无差别。
见二人走上前去,摊主很是热情,先是夹了新鲜的条头糕供他们品尝,然后打量着二人的神情,赞不绝口道,“我们父子在这条街上卖条头糕很多年了。生意一向很好。可见,没有令您失望吧?”
如懿欣慰地笑了笑,回答道,“嗯,真的很好吃。”
李玉跟在一旁,见主子欢喜得很,得了弘历的吩咐,买了许多。
夜来凉风习习,弘历与如懿二人相携,在西湖桥头赏月。柔和的月光将人的心境衬得缓和许多,如懿依偎在弘历的肩上,同他说,“我记得从前你说,以后要陪我一块儿看柔蓝湖绿,疏雨桃花。如今,我们的愿望总算是实现了。”
弘历听着如懿的话,微微地笑了。他们第一次南巡时,那时亦是这样的良辰美景,却可惜时间短暂,不能长时间驻足,所以离开时,很是惋惜。那时他曾答应,日后有机会,一定还会再同她故地重游。
他微微斜过头,看着如懿的眼睛。她的眼睛本就清澈明亮,如今在月色朦胧中,更加地清婉可人。忽然起了一阵很大的风,吹得桥头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响,接着便落了一地。如懿的衣裳被吹得紧裹在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下意识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弘历拥着怀中的人,却感觉心乱如麻。前世的记忆在脑中清楚地回忆起来。那时已经是乾隆三十五年了。距离她的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皇帝照例南巡,白天与大臣商讨国事,傍晚闲来无事,叫了李玉出门,沿街散步。皇帝本想去买一些条头糕,不知为何,找遍了一整条街都再也没有当初那对卖条头糕的父子了。他索性放弃寻找,然后叫李玉远远地跟在身后,独自一人去了西湖桥边。
那时正值盛夏,西湖的水流淙淙,皇帝注视着桥下的湖水,竟看的入了神。忽然,一阵大风袭来,桥头的树哗哗作响,地上尘土飞扬,皇帝神情恍惚,接着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在御船上了。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
如懿窝在弘历的怀中,只为求得心安。弘历虽拥着她,如懿却能明显感觉得到他的思绪飘向了别处。她缓缓抬头,看着他,问道,“在想什么呢?”
她出声打断,弘历才从过去的伤感里回过神来,他盯着如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紧紧拥着她,哽咽道,“如懿,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如懿亦张开双臂回抱着他,“我不会离开的。”
弘历看着如懿真挚的笑容,觉得内心温暖无比。不管是何时,能毫无保留地陪在他的身边,令他感到心安的,便只有她。弘历把她的碎头发拂到耳后,在如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起风了。我们也回家吧。”
弘历背着如懿,在并不喧闹,并不明亮的街上慢慢走着,边走边和她说着话。然后拐进胡同里,回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璟瑾来杭州时,天气已经入秋。弘历和如懿知道女儿要来,提前几天便盼着了,弘历更是命人,去把杭州的美食搜罗了个遍。璟瑾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阿玛和额娘热切地迎了上来。
璟瑾让人从把带来的东西尽数搬了进去,弘历不禁蹙眉道,“你来看阿玛和额娘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璟瑾笑着说,“这些可都是我千挑万选的,阿玛和额娘可不许嫌弃。”
阿英跟在璟瑾身侧,笑着说,“您有所不知,若是旁的也便罢了。主子千叮咛万嘱咐,将那几罐桂花酒从京城一路运到了杭州,真是不易。”
璟瑾自出生起,以后的每年,弘历和如懿都会在每年的秋天为她酿制一罐桂花酒,直至她出嫁。这十几罐子酒,璟瑾出嫁的时候并未喝完,还剩下了几罐,弘历和如懿离开京城以后璟瑾便着人运到了自己家中好生保管着。
如懿看着他们父女二人,挑挑眉道,“其实何止是璟瑾有心。你阿玛也是,这几天恨不得把杭州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好东西都置办回来,就等着你来 。”
璟瑾娇笑着,握着弘历的手,“那我和阿玛是彼此惦记了。”
“对对对,你和额娘就不是彼此惦记。”
“额娘不要吃醋嘛。我和额娘一直都是心有灵犀,又怎会不相互惦记。”
弘历拉着宝贝女儿进屋,对她寒暄了好一番,说,“既然你把桂花酒带来了。那咱们今晚就正好借此酒用膳吧。”
“真是不巧。女儿把桂花酒带来是给阿玛和额娘的。女儿如今,不宜饮酒。”
如懿已经猜出了一些,还没等她开口,璟瑾接着说,“阿玛和额娘是喜欢外孙还是喜欢外孙女啊?”
如懿惊喜地摸了摸她的肚子,说,“你遇喜了?”
璟瑾满眼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高兴地应了一声。如懿看着现在的女儿,就仿佛透过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如懿瞧着弘历知道璟瑾遇喜,比知道她遇喜都要高兴。感叹道,果然是阿玛疼女儿啊!
璟瑾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才辞别回到京城。临走之前,弘历和如懿很是不舍,弘历更是恨不得把能想到的好东西全给女儿带回去。璟瑾因着贵重的身份,在婆家倒是颇有地位,谁也不敢欺负了她去。再者她和夫君两情相好,日子过得也算安康顺遂。
而永璂和璟兕呢,跟在如懿和弘历身边,也渐渐褪去了从前在宫中的拘谨,得以自由自在地长大。
深秋萧瑟,落叶满城。可纵是如此景色,如懿也并不因此伤情。弘历唤着永璂和璟兕拣了许多的落叶,陪着他们玩儿。永璂和璟兕很是欢喜,然后他们父子三人还一块儿做了花环送给如懿。自从到达杭州后,弘历摆脱了高位的束缚,也得以放下规矩,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妻子和孩子。如今的他俨然是一位寻常百姓人家的慈父。会教永璂射箭骑马,也会教璟兕习字画画。如懿常常看着他们在一块儿的天伦之乐之景,心想,人生完满,也不过如此。
这一日立冬,按着习俗各家各户都要吃饺子的。弘历一大早起来去买了新鲜的肉和菜类,和如懿在一块儿包了一上午的饺子。两个小人儿凑在阿玛和额娘身侧,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总喜欢问一些不知道的问题。璟兕抓了一把,结果往自己脸上一蹭便蒙上了满脸的白面粉。弘历和如懿看着她的模样忍俊不禁,无奈只好拿过帕子替璟兕仔细擦干净,然后把饺子下锅,拉着他们两个小人儿过去坐着等吃。
立冬时节,天气已经转寒。如懿收到了远在京中的儿子寄来的熊皮衣裳。弘历看着那衣裳,便知是上好的熊皮,做工亦是极好,感叹道,“永珏至孝,知道你一向畏寒。所以刚一入冬,便托人送了这么好的衣裳来。”
如懿看着儿子的心意,笑意难掩。却也瞥见弘历扭了扭眉头,看着她手中的衣裳,似是有些吃心。弘历接着说,“这小子,却只一心惦记他额娘了。怕是忘记了自己的阿玛吧。”
李玉在外头听见,进来回禀道,“才不是呢。皇上惦记着主子您呢。知道您一向喜欢品诗作画,所以新得了一些画,便送来给您了。”
如懿随着弘历一块儿去看,揶揄道,“永珏怎么敢忘了你,他又怎会不知道,自个儿的阿玛若是吃醋起来,可是很难哄好的。”
夜里,如懿沐浴归来,寝殿中暖洋洋的,她走过去舒服地躺进被子里。弘历合上书,转过头看她,说,“这几日怕是要落雪了。这一下雪,天气就越发地冷。所以能不出去就尽量在家里待着。”
如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可是要是不出去的话。我要是想买一些好吃的。可不能随心了。”
弘历又怎会猜不透她的心思,他颇为宠溺地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惦记吃喝的。”
如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我也不过才四十。论起来你还比我大着七岁呢,要是老也是你先老。我才不要老。”
弘历不欲与她争辩,“好啦好啦。你也不能不老,要是如此,还怎么和我白头偕老呢?”
他搂过如懿,“这样吧。你想吃什么,就提前一天想好,告诉我。等到第二天我去买给你好不好?这样你睡醒了,就能吃到好吃的了。”
如懿眼前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嘛。”
如懿心想,这样的寒冷天气,弘历竟如此迁就她。爱人之心,不过如此。她往他身上凑了凑,软语道,“那你出去的时候穿厚点。”
如懿抱紧身旁的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
来年开春,弘历携如懿回了京城看望璟瑾和永珏,然后又去了一趟木兰。返回杭州时,已是初夏。途经济南,二人一起去当地有名的佛寺烧香祈福。
从寺中出来,二人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如懿踮着脚尖,贴在弘历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他听完,露出欣慰欢喜的笑容。
弘历看见,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尽是明媚灿烂之景。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站在城楼上,满心忐忑地问她,“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似水流年,时移世易。
他们依旧在长久深情中并肩朝前走。
岁月虽长,但慢慢携手同行,总会有白发齐眉,相携到老的那一天。
【番外完】
【全文完】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喜欢如懿传的小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