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兕的满月礼自然是办的热闹宏大,弘历宴请了宫里宫外的王公大臣前来赴宴。如懿产后恢复的不错,现下已经能下床行走,不过容珮他们惦记着她产后初愈,一律关于满月的事还是全权揽了去,如懿只需过问一两句便好,倒也用不着操什么心。
宫宴上,弘历拨着襁褓中的粉嫩婴儿,心软的一塌糊涂,不多时,他把璟兕小心地交到乳母怀中,对着下面合宫的人敬酒。弘历并不贪饮,不多时又把璟兕抱了回来,俯身往她脸上亲了亲。璟兕很喜欢这样亲昵的举动,直朝着弘历笑。
弘昼坐在距离弘历并不远的下座,瞧着弘历对怀中小女儿的青睐,眯了眯眼睛,说,“皇兄对五公主如此钟爱,臣弟想知道您给五公主起的什么名字?”
弘历的眼睛未从璟兕身上移开,继续逗着璟兕笑,顺便回答着弘昼的话,“叫璟兕。兕者,小雌犀牛也。朕和皇后,都希望五公主能如小犀牛一般健康平安地长大。”
弘昼附和地点头,可又隐约觉得不祥,只道,“臣弟记得,唐太宗十分钟爱长孙皇后所生的幼女晋阳公主,公主的乳名也叫兕子,只可惜未能养大。……”
见弘历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弘昼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了,五公主叫璟兕,璟乃玉之光彩,美丽剔透,华光溢彩。五公主定会平安健康。”
弘昼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戳弘历的心窝子,弘历心一惊,抱着璟兕的双手紧了些,但看着怀中的璟兕笑得活泼开朗,他的心才放松了些,抬头对底下众人说,“那是自然。五公主是朕与皇后的女儿,必定承上天庇佑,健康长大。”
璟兕满月,正是初夏时节,宫里到处暖洋洋的,宫人特制了梅子酒为宫宴助兴。因着多日以来不得饮酒,如懿瞧着眼前的梅子酒,嘴里涌上一阵酸水,贪饮了一些。
等她再抬头,正好听得弘历颇为郑重地宣布道,“朕有那么多的皇子公主,可只有五公主,当朕抱着她的时候她会笑得那么香甜。可是啊,看到五公主如此可爱,朕便想起我朝那些远嫁和亲的公主,十分惋惜心痛。这些公主,无一不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牺牲自己,被迫与父母分离,有的终生都不得再相见。所以,朕今日下旨,从此以后我朝公主不再远嫁和亲,都能够平安快乐地长大,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
真心也好,虚情假意也罢,下面的众臣都附和赞同。如懿反应了一会儿,起身举起酒杯向众人示意,一并替璟兕谢了恩。
弘历亦当着人面赏了璟兕许多的好东西,在群臣恭贺下又饮了几杯酒,璟兕困意渐浓,如懿便找了个空子叫了乳母带着璟兕回宫了。
虽说入了夏,可容珮还是很仔细地叮嘱乳母将璟兕包好以免受风,襁褓婴儿最是娇嫩个,若是一个不注意受了风寒,用药便更麻烦些,小小婴孩也要受苦。
“前些日子,娘娘时常谈起恒娖长公主,不也惋惜,虽然长公主得以回到太后身边,安享余生,可到底还是十分不幸的。奴婢觉得,如今皇上下了这道旨意,不仅成全了大清公主的幸福,也是了了您的心愿。”
如懿听着容珮的话,微微笑了笑,忽然想起从前她有一次生辰,向他提及追封先帝嫔妃之事,遭他斥责,如今,倒是没提,误打误撞合了自己的心愿了。
等弘历再出现在翊坤宫时,已经是当日夜晚,彼时如懿刚刚安置好璟兕,沐浴回来准备就寝,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细想寑殿的门便被推开了。
她瞧着,眼前的人像是有些醉了,他脸上有些许红晕,走路有些踉跄,过来坐在她的身边。
如懿感觉到,弘历的眼睛里有些迷离,像是醉酒所致,又不太像,恍惚间如懿仿佛看到他的眼中有些热泪。
如懿感觉到,弘历的眼睛里有些迷离,像是醉酒所致,又不太像,恍惚间如懿仿佛看到他的眼中有些热泪。她正想开口询问,便被一双大手箍住了腰,接着便有温热的唇落在她的唇上。
如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帐幔一同落在床上,弘历喝了酒的缘故,力气比平时要大一些,如懿的胳膊也被按着动不得。
“弘历……”如懿轻声提醒,“你喝多了,我去找人给你做一碗醒酒汤来。”
弘历停止了一瞬,他的声音,带有特别的磁性,带着深沉的威严,“不要。”
如懿心结未解,到底不大愿意和他那么亲近,只好找理由推脱,“今日才璟兕满月啊,我还不能……”
弘历隔着她的衣物摩挲了好一阵,最后贴在如懿赤红的耳朵上,“少诓我……”
最后,他的唇落在她的唇畔,蜻蜓点水地吻着她,“你怀孕的这些时候我从未召过别人。”
如懿偏过头去。她的眼眸闪动着,弘历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许是酒精上头,他的神志有些恍惚。如懿的每一个动作,都撩动着他的心。
弘历咽了咽口水,他口中的热气,一缕一缕地吐在她的脸上,不多时,如懿感觉周遭都混着酒精和沉水香混合的味道。
弘历俯身,贴在如懿耳畔,“我真的太想你和孩子了。都是我不好。”
在他的唇即将又一次落在她的脸上时,如懿伸手挡住了,弘历一怔,如懿的声音这时传来,“你现在说这些,你早干嘛了?”
弘历的手,捏着她的手指,紧接着,便看到身下的人颤抖着,带了些哭腔,满是委屈,“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为什么要怀疑我?”
“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就在这样的僵持下,寂静无声地过了许久。直到如懿恢复平静,她转过头去,双臂圈上了他的脖子。
弘历吻着她颤抖的睫毛,嘴里还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如懿也便在这样的攻势下,逐渐接上了他的唇,春宵帐暖,留下一室的旖旎。
……
缠绵过后,彼此只剩下相依的力气。如懿阖着眼昏昏欲睡,弘历揽着她,另一只手不停逗弄着她的耳垂,惹得如懿直想拨开他的手。弘历却是困意全无,他思量着开口道,“那件事快有眉目了,今日早朝过后永珏去养心殿见了我,他发现了一些端倪,现下正在派人查。”
如懿听了他的话瞬时精神了不少,她睁开眼,接着他的话问,“永珏去找你了?”
“嗯。”弘历点了点头,“勾连着许多的事,不过一定会查清楚的。”他颇为愧疚地揽着如懿,“我对不住你,等这件事水落石出,我一定严加惩治,不会心慈半分。”
如懿又继续闭上了眼,声音逐渐平缓,“我在意的固然是最后的结果,但我更在意你的态度。你知道的。”
漫长的冰冷之后刚刚经历短暂的温存,弘历害怕这短暂的温存又会顷刻间逝去,他变得紧张起来,将怀中的人揽得更紧,贴着她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以后定不会疑你。”
如懿被他箍得难受,又实在很困,她扭了扭腰身,答应道,“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弘历免了上朝,陪如懿多睡了会儿,李玉瞧着皇帝少有的懈懒,不知该如何劝。这些日子帝后二人的僵持,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夹在中间也不好受。奇怪的是,如懿起身时,弘历还是未醒。他似乎睡得很沉,像是一夜未眠的样子,是以,她便没叫醒他,只轻轻合上了寑殿的门,去侧殿看孩子们。
永璂和璟兕还安稳地睡着,乳母细心地在一旁照料,而永珏和璟瑾、永璟已去了尚书房。等如懿从侧殿出来,李玉正好候在门口。李玉向前走了两步,同她解释说,“皇后娘娘昨日抱着公主离开后,皇上在宴席上贪饮了几杯,回到养心殿便吵嚷着要来翊坤宫。奴才实在拦不住,还请娘娘恕罪。不过……不过皇上还是十分惦记皇后娘娘的,等事情水落石出,皇上定会还娘娘一个清白。”
天刚亮不久的清晨格外地清爽怡人,如懿捏了捏袖口,点了点头应答道,“本宫知道了。”
不多时,等弘历起身回到养心殿,永珏已经在养心殿门口候着了。
弘历叫了多余的人出去,只留了父子二人在养心殿内。永珏将查到的东西一一呈上,“儿臣按照皇阿玛的旨意,差人查了储秀宫和进忠的住处,果然发现了端倪。这些,都是搜出来的信,是早些时候和敬公主与卫氏互通的信,里面极尽对额娘的不敬之语,儿臣心惊,只好亲自让皇阿玛看过才好。”
弘历看着信上的不轨言语,心中怒火中烧。这时,进保端着物件进来,永珏看了一眼,说,“事关此物,儿臣不宜多言,儿臣请了江太医来,他会和皇阿玛说明白。”
随即,江与彬便出现在了养心殿,他很难开口的样子,跪着说,“微臣查验过此物,此乃男女愉情之药。只需一点,便可岁岁年年无虑了……而且……”
弘历面色铁青,“继续说。”
“这和当日仪贵人差点用在皇上身上的药物是一样的。进忠被带到了慎刑司,受了刑也没招出什么,倒是慎刑司的人发现,进忠非太监之身。”
弘历的瞳孔一瞬间放大,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什么!”
江与彬退下后,永珏看着失魂的弘历,上前安抚道,“皇阿玛圣明,一定知道该如何。还请您能够还额娘一个清白,不要让她整日郁闷不乐,儿臣看着甚是忧心。”
弘历拍一拍儿子的肩,“皇阿玛明白。皇阿玛一定会处事公正的。朕的永珏长大了,可以为皇阿玛分担了。此次,若不是你心思细腻,这件事不知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皇阿玛过奖了,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永珏走后,弘历即刻命人将卫嬿婉带到了养心殿,一路上由于宫人的拉扯,卫嬿婉的衣物头发已经凌乱不堪。此刻她正跪在养心殿的地上,慌乱不堪,被上首的帝王怒喝着。
“朕已经知晓了你和进忠的苟且之事,也知道你和和敬互通对皇后不敬。朕要你亲口说,你究竟做了什么?”
卫嬿婉狠命抓着地上的毯子,久久不曾抬头,气的弘历斥责道,“在你来养心殿之前,朕已命人扣住了你的家人,若今日你如实禀明,朕还会考虑留他们一条性命。若你有半分诡计,朕就送他们和你一起上路!”
卫嬿婉闻言,慌乱摇头,“不要啊,皇上,求您放过臣妾的家人,臣妾会一五一十向您说出真相。”
“前去叫你的人没告诉你吗,朕已废你为庶人,此刻起你已不再是常在,要以奴婢自称!”
“是……是。奴婢……奴婢是和和敬公主一直有书信往来,那是因为,奴婢在宫中无依无靠,没有您的怜悯,和敬公主曾经答应奴婢,若是帮她办事便可助奴婢获得您的宠爱,所以奴婢才不得不选了这条路啊。”
弘历冷笑地摇摇头,“她已被朕下令驱回科尔沁部,免去固伦公主封号,永世不得回京!你听明白了吗,你以为,她还会帮你!”
卫嬿婉连连摇头,“奴婢不知道……但您……您想问的奴婢都说。奴婢初入宫时,在启祥宫受尽金氏的折磨,所以深以为恨,金氏生前,得到被玉氏王爷抛弃的消息,是进忠在养心殿探听了消息帮奴婢传出去的。”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循妃生九阿哥难产,九阿哥夭折,是奴婢买通了宫外的接生姥姥所致。仪贵人下在皇上羹汤里的药也是奴婢提供的。还有,皇后娘娘当年生八阿哥难产,是和敬公主出的主意,奴婢和循妃从中协助,才会如此。”
“放肆!”
卫嬿婉紧紧扯着面前帝王的裤脚,哀求道,“奴婢和进忠对不起皇上。但他是真的为奴婢做了许多,皇上从来都没有宠幸过奴婢……进忠,他对奴婢是真心的。求皇上饶他一命吧。”
“你还敢说!”弘历想着前世种种,或许也是这般腌臜,令他感到万分恶心。
卫嬿婉在地上重重扣头,此刻,她的心里想的是想要保住那个在慎刑司受尽刑罚也未曾将自己供出半分的进忠,哪怕这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想保他平安。
“你不是想为他求情吗?朕会让人带你去慎刑司,让你二人一起行刑!”
在哭天喊地声中,卫嬿婉终被押往慎刑司,慎刑司的人忙活了一宿,第二日两具尸身被拖出去的时候,地上还留着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而这场僵持已久的闹剧,也终于得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