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没多久,如懿的生辰就到了,虽说生辰大喜一年只有一次,但平心来说,对于如懿,每年总会过一次,得到些祝福和礼物,所以便也没万分地期待。
这天晨起的时候太阳早早就升得老高,晴空万里,有种昭示着万物祥和之感。海兰是与如懿最为要好的,对于她的生辰自然十分地上心。待早上六宫嫔妃请安道贺之后,海兰看着惢心和容珮,拉着如懿站在镜子前比划衣服,她往前走了走,拉过如懿,从身上掏出荷包塞在她的手里,“姐姐,你回来以后我便注意到,姐姐身上的荷包有些破旧了,许是姐姐在外面玩儿的开心自在。所以我便重新缝了两个,正好你一个我一个。”
如懿看着荷包上的精巧图样,视若珍宝,“还是你最细心了。我记得我上一个荷包便也是你绣的。”如懿抚摸着荷包上针线纹路,欢笑道,“绣的这么精致,我一定会日日都戴着的。”
海兰把自己手里的荷包与如懿的那只放在一起,“姐姐,一紫一蓝最相配。”
容珮站在如懿身侧,看着海兰和如懿如此姐妹情深,称赞道,“愉妃娘娘真是蕙质兰心。”
如懿拉着海兰坐下,将桌子上摆着的几盘糕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海兰,今日我这里做了好些的糕点,其中也有好几样你喜欢的,尝尝?”
海兰吃着手中的糕点,看外头的人忙活不停,三个小小的身影朝着正殿的方向来,没过一会儿,随着门帘的移动,永珏,永琪和璟瑾三个人蹦跳着走到跟前,弯腰请安,笑道,“祝额娘/娴娘娘生辰大喜。”
如懿看着孩子们如此地活泼可爱又颇具孝心,十分开心,拉近了他们,让他们吃盘子里的糕点。
永珏,永琪和璟瑾三个人本就差的不多,是以个头也相似,从小养在海兰和如懿身边,关系也是极为亲密,似亲兄弟兄妹一般。
如懿和海兰与孩子们亲近了一会儿,眼看着到了去尚书房的时辰,三个孩子道别后,朝着尚书房去了。
如懿接着与海兰讲话,“今天翊坤宫备下了许多的好吃的,晚上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海兰思索片刻,“今天晚膳就不必了,皇上要来陪姐姐的,我在这儿岂不是很多余?”
如懿笑了笑,海兰放下手里的糕点,继续说,“要不我把永珏,璟瑾还有永琪一起带走吧,免得打扰了皇上和姐姐。”
如懿看着海兰偷笑的样子,佯怒着敲了一下海兰的头,怪道,“你如今真是越发地油嘴滑舌了。”
皇上来的时候,海兰确已经走了,而且还顺便把下学的永珏,璟瑾,永琪三个人一并接去了延禧宫。如懿听容珮说皇上来了,她出了门,还未来得及行礼已经被他牵过手,如懿往后看了看,李玉手里捧着一个长方体形盒子,有种陈年文物的感觉,如懿有些好奇,问,“这是什么东西呀?”
弘历朝着她神秘一笑,把想告诉她的话咽了回去,拉着她往里走,“一会儿就知道了。”
弘历照例陪着如懿吃了一碗银丝面,饭桌上琳琅满目,但如懿心思不全在这儿,吃的有些快了,多半是因为一直惦记着那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的缘故。等到肚子撑得再也装不下东西,如懿作罢,又问,“到底是什么呀?”
弘历笑了笑,拉过她往自己身边坐近了些,从李玉手里接过东西,找到盒子上的锁扣,打开盒子,便是一支古色古香又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笛子静静地躺在盒中。
如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笛子,看着上面有些熟悉的花纹,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她沉吟片刻,问,“可是长相守笛?”
弘历覆上如懿的手,为二人心意相通而欣喜,肯定道,“对。”
长相思和长相守本是一对琴与笛,是当年康熙帝的舒妃进宫之时,康熙帝赐予的定情信物,长相思为琴,长相守为笛。如懿回想起当年,先帝还在世的时候,那时自己的姑母还是景仁宫皇后,因着自己时常进宫探望姑母,也一并会常常探望先帝,又因为自己又是出身乌拉那拉氏的嫡女,所以深得先帝的宠爱。
后来,也正是在自己十二岁生辰的时候,先帝与姑母挂念她喜爱古琴,便将从宫外收回的搁置了许久的长相思赠予给她。如懿自是十分地珍惜,以至于后来在江南住的那几年的日子里,也带在身边,闲暇时候便弹上几曲,心情往往舒畅许多。
她不知道的是,当年自己隐居杭州避世,他在门外听着琴音,便一下分辨出来它是来自长相思琴,弹琴的人正是他想念了许久的女子。
如懿的眼睛里有些温热,弘历把她揽进怀里,接着解释道,“我知道你喜爱长相思,但长相思与长相守总是要凑成一对才完满。皇玛法离世之后,长相守笛便一直流在宫外,后来,我命人寻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一直留到今天,作为生辰之礼送给你保管,如何?”
如懿将几滴泪蹭在他的怀里,微笑得点头。
她叫人将长相思抬进殿中,将这两件宝物合并,才是最完整。
就像青樱与弘历相伴相惜,才算是圆满。
是以,如懿抚琴,弘历坐在她的身旁,拿起年久未用的长相守笛,配合着她一起奏曲。如懿眼波流转,手指在根根琴弦上轻快地抚动着,听着身旁醇厚的笛音入耳,心里越发感慨万千。
婉茵因着这几日偶感风寒,身上不舒服,便连着几天没来给如懿请安,但也知道今天是如懿的生辰,自当是一定要来表一表心意的。只是方才才走到翊坤宫的门口,就听到这样婉转悠扬的声音,令她驻足陶醉。
笛音清亮悠远,琴音婉转动听,入耳不由心神一静,洗尽尘俗,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
一曲终了,透过窗子,她清晰地看到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然康熙帝与舒妃的爱情,最终也不过是“望长相思望长相守却空留琴与笛。”当年虽对其情深至此,然望长相思望长相守却终是云烟,此刻空留下琴与笛,遥寄当年之情。
如懿靠在弘历的胸膛,静静道,“万一不能长相守呢?”
弘历摸着她的后背,“不会的。我们一定会长相守。”
如懿的嘴唇微微颤动几下,轻声道,“这是你答应我的。”
“答应,永远答应。”
长相思还远远不够,相爱的人,非得长相守,才算是不留遗憾。
他忽然地想起前世她抛弃世俗,留下他孑然一身的时候,那三十多年的荒芜岁月里没了相守,只剩痛苦断肠的思念。
今日,他对她的情意,全都在“长相思长相守”这六个字里头了。
烛焰微微晃动着,照在如懿的脸上,或明或暗,“天下女子,无一不希望自己的夫君爱敬自己,无一不希望与所爱之人相伴相守。”
“我全都明白。”他是最明白她一向最看重彼此的情分,“我是你一个人的夫君,咱们一定会相伴到老。”
如懿蹭着往他怀里近了些,弘历抚着她的肩膀,句句宽慰,“无论是年轻也好,我们老了也罢,数年如一日,只会有朝朝暮暮的相爱相惜。”
“但愿。”
“我爱你。”
温和且从容。
如懿记不清,这几年来,这是他第多少次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了,每年她生辰的时候他都会说,除却生辰,平时也会说。她也从甜蜜变成习惯,变成需求。
偌大的翊坤宫门里门外,没有多余的一个人,婉茵站在门口,静静听他们讲完这些话,眼里闪着些许泪花,轻轻叹了口气,嘴角上扬,皆是艳羡。
她多年来可望不可得的爱情,却在另一个女子身上淋漓尽致。她是打一开始就知道皇上是心系如懿的,但今天若非这个偶然的机会,她也不会知道,他们二人是这般的伉俪情深。
她不愿多打扰,打算转身离开,等到寻着机会再来看如懿,正巧不巧这个时候容珮从侧殿出来,看到她的身影,走近了些,问了缘由。容珮看到自己的娘娘与皇上这般,自是不会打扰分毫。于是便好生送了婉茵回去。
烛火跳动地厉害,如懿听他的声音悠悠入耳,温柔且坚定,“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
一直到黎明破晓,他们像两个新生的婴儿,温暖、无力地躺在一块,他们几乎像没有出生的孩子一样沉默……他们之间只有默许和屈服,只有这完美境界带来的令人战栗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