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的额娘郎佳氏是在第二日早上才出宫回府的,前一天因着是璟瑾的周岁礼,结束之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宫门落了锁,再者天色晚了如懿不免操心回府路上的安全,便留了郎佳氏在翊坤宫住了一晚。
第二天的早晨,阳光已经透过窗子洒进了寑殿,如懿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弘历叫她起身,如懿起先有些不太愿意,后来听弘历说郎佳氏准备回府,有话还要和她说,便勉强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瞧见弘历托着腮专注地望着她的睡颜,温润的语气让她觉得心里痒痒的,如懿伸了个懒腰,很快起身穿戴整齐,郎佳氏进门又多嘱咐了几句,其实无非就是家长里短地对女儿的挂念,又多道别了几句便坐着轿子离了翊坤宫。
昨夜二人情好,厮磨到了很晚,如懿今早才多贪睡了一会儿,但还是觉得浑身酸痛,她拉着弘历站在镜子前给他整理好朝服,把那一串朝珠挂在他的脖子上,弘历捏了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个吻,接着上朝去了。
李玉的差事办的很好,一大早皇上封璟瑾为固伦和宜公主的旨意便已传遍了六宫了,海兰和绿筠这些平日里和她走的近的,自然是从心里为如懿感到高兴,只是这话落在高晞月,金玉妍,尤其是琅嬅的耳朵里,总少不了鄙夷,琅嬅当即脸色大变,本来因为永琮的满月礼皇上当着富察氏夫人的面抛下她们母子去了翊坤宫,就心里难受的很,今早再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素练领着莲心去内务府领初春要穿的衣裳,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的秦立给手下的人训话,只听秦立把一串不值钱的佛珠扣在那紫檀木长桌上,“我说你们是真看不着还是不知道变通,这长春宫虽然是皇后,可皇上对娴贵妃的重视 ,你们都看在眼里了没!往后这翊坤宫的差事,那就是第一要紧的差事!”
底下的人点头哈腰,秦立命人整理了十几匹上好的缎子,指着说“皇上新封了四公主为固伦和宜公主,翊坤宫的东西得多添点儿,都仔细地送去,务必要让娴贵妃娘娘过目了。”
素练听着这一席话,握着的拳头越攥越紧,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迎面碰上了正端着上好绸缎出门的小太监,看也没看一眼便进了殿里。
素练指着那些明显不好的衣裳料子,说,“你们这帮狗奴才,竟然敢这么敷衍长春宫,长春宫里是皇后娘娘,你们知道吗?”
秦立爱搭不理,指着那些布料,“就这些了,爱要不要。如今连皇上都不理长春宫了,我们也得此一时彼一时为自己着想啊。”
素练忍着心里的委屈,和莲心把那些料子一起拿回了长春宫,正巧碰到琅嬅站在长春宫门前,素练赶忙堵住了风源,说,“娘娘刚出了月子,当心着了风,回去吧。”
琅嬅远远地看见内务府的人仔细地捧着东西在长街上走着,素练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娘娘 ,他们是去翊坤宫送东西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即便是本宫在皇上面前不得意,可本宫还是皇后,她就这样越俎代庖了吗?”
素练虽然心里也很在意,但还是不得不劝琅嬅,“娘娘,她就是个贵妃,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可……可她这个贵妃,越到本宫前头的事情还少吗?按照规矩,嫡出公主才可封固伦公主,四公主只是一个庶出公主,皇上便封了固伦公主,让本宫的脸面何在?璟瑟是嫡出的身份,所以皇上登基才封了固伦和敬公主,那时候璟瑟早已经三岁多了,可现在,娴贵妃的四公主,才一岁,皇上怎么就……”琅嬅来不及说完,许是急火攻心,咳的厉害,素练赶紧扶着琅嬅回了殿里。
一整个春天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暮春之景,接连着几天天气都不是很好,让人不禁感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永琮生下来就身体孱弱,齐汝只说是因为琅嬅一心求子,而且遇喜的时间和方式不太对,造成永琮从胎里带来的弱症,尽管在永琮满月的时候太后亲自送了长命锁,这半年以来凡事琅嬅都仔细再仔细,永琮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着了好几次的风寒。
不光是长春宫这一事闹心,这几天以来咸福宫的一个小宫女感染了疥疮,已经连着死了好几个人,那些前去咸福宫收拾东西的小太监都直言晦气,把已经死了的人用过的东西一并都收拾了出去,琅嬅这天正好叫素练陪着,抱着永琮在长春宫的正殿门口晒太阳,看见那些小太监从长春宫门口一闪而过 便多问了一句,才知是咸福宫的得疥疮之人所用的脏物。
她一瞬间愣了神 ,素练连着唤了琅嬅好几声才叫她回过神来,琅嬅抱着永琮急匆匆回了殿内,叫人去锁住咸福宫的门,不要把这些晦气和病毒感染给了别人。
皇上龙体出现不适是在十多天之后了,这日早起,如懿本以为他还没有醒,只是贪睡一会儿,然而她掀起被子的那一瞬间才看见他的后背上长了许多的红疹子,再一看,弘历的额头上已是布满了汗珠,脸色红涨,如懿一时间慌了神,但很快极力叫自己稳定,急匆匆地叫了李玉去传太医。
江与斌和齐汝很快就到了养心殿,趁着太医还没来的这段时间如懿草草地穿好衣服,也顾不得注意收拾,待江与斌和齐汝看过以后 才告诉她,“皇上是得的疥疮,这病原是在咸福宫的宫女中发过。”
果不其然,和她想的一样,如懿接着又说,“不对啊,皇上这几日一直都在养心殿,之前也根本就没有去过咸福宫 ,这个本宫是知道的。”
江与斌和齐汝跪在地上,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若是不小心,皇上接触了得过疥疮的人所用的物品,也是有可能感染的。”
如懿更加不明白了,养心殿的东西每天都有人检查更换过的,几乎没有可能和咸福宫的那些染了疥虫的脏东西接触,但是她来不及多想,叫太医赶紧给他开方子。
“皇上的情况不太乐观,幸亏娘娘发现的早,要不然应该过不了多久便会脓包迭起,破流脂水。微臣这就为皇上开药,黄连解毒汤要一日让皇上喝下去三次。另外,再用芫花,马齿苋,还有蒲公英熬好的药水,早晚擦拭身体,过一段时间应该便会见效的。”
“痒……痒……”如懿眼看他便要伸手去挠,赶紧制止住了弘历的胳膊,“多谢二位,本宫知道了。”
李玉也细致地应下,待太医走后,再三提醒如懿,“娴贵妃娘娘,皇上的病是会过人的,不如叫奴才来就是,另外,皇上用过的东西,娘娘都不要碰,以免感染。”
如懿按着弘历的手阻止他往伤口上挠,看着他的样子,多了很多心疼,“不用了,本宫亲自陪着他。你去熬药吧。”
李玉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退下。
李玉刚走了两步,又被如懿叫住,“对了,你替本宫去办一件事儿,本宫现在留在养心殿,就不回翊坤宫了,以免带了病症,你去内务府仔细再挑十来个细心的人,去翊坤宫好好看着永珏和璟瑾,记住要把翊坤宫的门锁好,不要外出,不要与咸福宫的人打交道。”
如懿只能在心底庆幸多亏了这几日弘历总说身子有些不适,她便没有回翊坤宫,一直在养心殿陪着他,几天夜里也并没有男女之事,这才防止将病候传染。
是以,弘历生疥疮的事儿便在六宫传开,这病传人,这段时间又是如懿一直陪着他,染病的风险也大,为了以防万一,如懿便继续留在养心殿照顾,有其他各宫妃嫔来,她也叫李玉吩咐她们回去,于是,这侍疾的担子便一股脑地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如懿连着为他擦拭了几天身体,每日的黄连解毒汤也是按时服下,如懿害怕他会忍不住往身上挠,除了擦身体和喂药的时候,便一直抓着他的手,终于症候才逐渐地缓解了不少。
寑殿里,弘历迷蒙着睡眼,他已经躺了许久,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但好在已经过了好几天,症状发现得早,如今还算是好些了。
他往旁边看了看,如懿趴在床边 ,把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他叫了一声守在屏风外面的李玉,李玉随即就走到了他身边,弘历担忧道,“娴贵妃都累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让她去休息?”
如懿一惊,抬起头来坐定,看着他已然醒转,脸上紧绷着的神色才微微舒展开来。
弘历朝着她笑了笑,他一下就想起之前也得过这样一次疥疮,看来真的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但有一样让他惊喜的是,那时,他也是这样说,“娴贵妃都累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让她去休息?”
只是那回在他眼前的是富察琅嬅,他还有些失望,如今是真的是他的如懿。他一睁眼,便看见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但是惊喜之余他还是有些内疚和心疼,如懿的脸色并不好,这几天以来一直都没有好好地休息过 日夜侍疾让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弘历艰难地抬起胳膊,抚着她的脸,觉得喉咙干涩得很,只艰难地说了四个字,“你辛苦了。”
如懿看着他醒转很是欣喜,转身告诉李玉,“李玉,快去叫太医。”
弘历拦住了她,“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李玉 你下去吧。”
如懿接着又说,“皇上刚醒,叫人熬些粥来喝点吧 。”
“不想吃。我就是喉咙有些干,喝点水就好了。”如懿端着温水喂给他,喂完,弘历抓着如懿的手,“你怎么样?没有染上病气吧?”
如懿摇了摇头,叫他放心,“臣妾没事。只是皇上的病是会过人的,这些日子臣妾一直留在养心殿,所以便留了臣妾一人侍奉,遣回了来的其他妃嫔。”
弘历抚着如懿的头发 “我不想看见其他人,有你一个人就好了。”
如懿拿起蒲扇轻轻扇着为他散去热意,俯下身子撅了撅嘴,“我也不想让别人来你身边啊。”
弘历缓缓笑开,摸着如懿的脸,“真好。”
这个时候,他们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同甘苦,共患难,他好的时候对她好,生病的时候她也义无反顾地留在他的身边日夜照顾。
弘历见如懿还是抓着他的手,他身体微微扭动了几下,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挠,如懿先一步制止了他,“不能挠,挠破了会结痂留疤的。”
弘历蹙着眉头,“实在是痒的难受。”
如懿依旧死死按着他的手,“那也不能挠。”
“你会嫌弃我?”
如懿转了转眼珠子,想跟他多说说有意思的转移他的注意力,“不会嫌弃,顶多就是没以前喜欢了。”
弘历挣开一只手捏着她的鼻子,“我病着 ,你还欺负我。”
如懿拿掉他的手,“就欺负了,哼。”
弘历拿她没办法,“你嫌弃我也没关系,我天天黏着你就好了。”
“嗯。”如懿又和他多说了一会儿话,李玉已经端着给皇上擦拭身体的药水进来,如懿接过,用帕子沾湿,耐心地给他擦完身体,往上掖了掖被子,“病中还是应该多多休息,快睡吧。”
弘历欲要闭眼,忽然又想起了一桩要紧事,他睁大了眼睛,“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
如懿笑了笑,安抚道,“会的,我一直陪着你。”
(不禁感叹皇上是个幼稚的宝宝)~
弘历听她这样说,才安心了不少,捏着如懿的指关节,渐渐入睡。
静静的寑殿里只有两个人,安然入睡的夫君以及和颜悦色的妻子,无关尊卑有序,只以你我相称,盼着日夜相依,盼着“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