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走进殿内,见弘历捧了一杯雨前龙井斜卧在榻上,掀起杯盖微微吹了两下,热气浮动,漂浮在空中,外头明亮的一束光影透着窗子照进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他光洁无暇的脸上,照得他的眸子格外亮。
弘历抬眼看如懿渐渐走近的步子,拉她到身边坐下,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 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如懿看着茶杯盖此刻经冷凝形成的水珠顺着杯口流下,低落在深红色的桌上,过了片刻回神,“臣妾送海兰出去,便顺口聊起了孩子们,问了问永琪最近的状况,所以多聊了两句。”
他也无甚在意,看着如懿衣服上的龙华上绣的一朵青梅出神,听得如懿静静开口,道 ,“皇上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今儿折子不多吗?”
他的目光没有移开片刻,云淡风轻道,“嗯,是不多。”
如懿清浅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如懿啊。”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再次把她拉回来,便洗耳恭听他的话,“朕知道,从前很多事情委屈了你,从前同在妃位时,慧妃总是借着高氏的势力对你多以弹压,后来朕为了灭她的威风,将你的位分高抬,没想到,她还是如此不知收敛。”
“那皇上觉得 ,臣妾今日举动,是否赏罚分明?”
“当然。”皇帝缓了口气,盯着如懿,“《出师表》里曾说,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朕虽秉持前朝后宫分明,互不干涉,但你对她有教导的权利,只要你开心,无妨。”
如懿扯着嘴笑了笑,是他不曾察觉的波澜,“皇上与其说是为了顺从臣妾心意,表达对臣妾赏罚分明的赞同,但其实,您挑好时辰,来到臣妾宫里,借愉嫔的嘴来向您道情楚事情的原委,所谓旁观者清。”
“你知道,朕不是一个只听信一面之词的人。”
“皇上说不听信一面之词,其实不过是要借着旁人的嘴说出来,与其说是为了赞同臣妾的赏罚分明,博臣妾欢心,倒不如说是彻底打消您内心的疑虑、不安,让您自己真正的安心,若非如此,您也不会借着这个时辰来到翊坤宫,等着愉嫔亲口告诉您。”
他抚摸着她龙华上的青梅图案,浅笑道,“你多心了,若是如此,朕就去咸福宫了……”
如懿未做反应,便被他拥着腰往前推,她也在他的力气驱使下与他靠近,只听他口中缓缓道来,“还有,即便……那她今日之举,也是徒劳,你别忘了那镯子……”
如懿抬手,手腕上那只表面一模一样,只内里不同的赤金莲花翡翠珠镯映入眼帘,她忽然想起来今天中午高晞月手上的那只,在烈日下耀眼夺目,扎的她眼睛生疼。
如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便从那镯子上移开视线,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但恍惚间,她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眸子中不只是她看到的如此简单,凭她敏感的直觉,他的眸子里深邃得不可见底。她不想去猜测,不想去试探。
其实,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不敢。
相顾无言,两个人谁也不开口,如懿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自在,空气中凝滞的安静叫她心下有些许的压抑,终是一声啼哭打破了这寂静,如懿听到璟瑾在院里哭的厉害,逃离似的奔向殿外,走出门的一霎那,呼了一口气,似是舒缓,她从乳母手里接过璟瑾,抱回去塞在他的手里。
他哄着璟瑾,不一会儿她的哭声便停止,把玩着手里的玩具,如懿站在身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丝毫未动,沉默半晌,说了一句,“快到用膳的时候了,臣妾出去盯着小厨房准备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