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小九一事,蠡殷便赌气不肯与秣煞多说一句话。偏生秣煞也是个倔性子的人,两人已有几日不见,竟也不见他来过问。
于是蠡殷开始作妖。
从不吃不喝到成天在酆都找人打架,几乎让群魔为之抓狂,叫苦连天。逼不得已的,群魔只得去央求秣煞,怎料那人也是闭门不见。
群魔这会儿皆是欲哭无泪,只得盼着小七早点回来,好劝劝这闹了脾气的二人。
这日,蠡殷倒是坐不住了。他冷眼看着摔得七横八竖的群魔,托着下巴问道:“他为什么不找我?”
没有人敢回他话。
群魔只得偷偷装死,企图让蠡殷放他们一马。
却不料,蠡殷又问了句:“她有什么好的?”
群魔这会儿再也不镇定了,他们慢慢爬了起来,讨好的问了句:“王,您这是说的哪位?”
“小九”他托着下巴,皱着眉头,忍不住嘀咕:“就个小丫头,他秣煞至于吗?”
群魔听着这话,这会儿全然噤了声。
他们脑补了一场大戏,心里早已念叨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最后总结道:“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至此,不由得在心里暗叹:“魔王当真的是用情至深了”
蠡殷自是不知道群魔此时看他的眼神有多同情暧昧。他还兀自嘀咕着:“就因为小九是个女的,我不是?”
群魔听着这话,那心就一点一点碎掉了,转头开始骂起了秣煞歧视同性,白白辜负了蠡殷一片痴心。
大家开始想着法子安慰蠡殷,这才劝他说:“兴许,秣煞大王也是心底里有您呢,您说是吧?”
“真的?”蠡殷这会儿眼中大放光彩,忙又问他们:“他心底里真的有我?”
“那可不是,这么多年感情了,哪是随随便便什么小九小十能替代的?”群魔越说越发心疼起蠡殷来,又赶忙补充说:“我听说啊,秣煞大王近来也是没吃多少呢,我们琢磨着,他肯定也是心里想着您,这会儿正是茶不思饭不想的”
蠡殷听着这话,当即嘴角微扬,一时间也没去细想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是问道:“当真?”
群魔十分认真道:“不假”
蠡殷听着就更高兴了,可是笑着笑着却不由垮着一张脸,问道:“那怎么他不来找我?”
其中一个机灵的小魔赶紧回复道:“那还不是因为拉不下面子?”
他那眼珠子一转,干脆开始胡说八道了:“王您可不知啊。我听说秣煞大王近来消瘦了不少,想来是心有郁结不得解,这几日更是茶饭不思,听说都害了场病呢”
“病了?”听着秣煞病了,蠡殷更是坐不住了,他撑着台阶往下跳,一把扯过那小魔就开始问:“怎么病了?病多久了?巫醍那老龟孙有没有给他瞧瞧去?哎!我忘了巫醍那老龟孙前些日子出门去了!”
他这慌慌张张的,只得猛的推开小魔,二话不说直往秣煞洞府那方向冲了去。
群魔这会儿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已瞧不清影了,才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更多者竟是替蠡殷叹息,且大骂着秣煞不念旧情,当真是十分可恶。
也就是这会儿,那小魔在身后忽而咬牙切齿问道:“他骂谁龟孙子呢?”
群魔后知后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小魔虽是面生了些,这声音倒是耳熟得很。
那小魔恰好又开口了,见他脸色发青,叉着腰就开始骂街:“我——你大爷的蠡殷,你才是龟孙子,你全家都是龟孙子”
群魔却恍然大悟,忙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个礼,转头当即跑得人影都不曾见。
那小魔许是也见着没人理会,便干脆变回了原型,细瞧,他竟是身上背着个龟壳,岔开腿往那站着。
都说酆都巫醍,千年墨龟所化,精医术,通天文。能参悟禅语,能顿悟七情。此人天不怕地不怕,便是魔君也不曾怠慢他。却唯有蠡殷和秣煞与他颇有交情,这姑且为后话了。
回看蠡殷这头,早已火急火燎往秣煞洞府直闯,群魔见着都忙让了路,任由他横冲直撞。
他二话不说,一心只想着别出了什么事才好,却不料刚要跨入院内,恰好见着秣煞躺在荼靡下,他双目紧闭,左手却捂在胸口处。
蠡殷何曾见过他这模样,当即吼了声:“秣煞”。便赶忙上前去,却也不敢扶他,只是吸了口气,哇的一声就开始嚎叫:“秣煞,你怎么了?你可别死啊,秣煞,你醒醒,醒醒啊秣煞”
这声嚎叫惹得群魔纷纷围观,一时间议论纷纷,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蠡殷那火当即烧得旺,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啊,还不赶紧把巫醍给我叫来?快啊!”
他一低头,竟忍不住哽咽,问道:“老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啊!”
秣煞想来是真的扮不下去了,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抬眸时,就见着蠡殷张着嘴,盯着自己愣了半天。
“怎么?”秣煞支起身子,笑问:“老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啊!”
他这不笑倒好,一笑当即气得蠡殷差点抡起拳头揍人。
秣煞见状只得收敛,赔笑道:“肯上我这来了?”
“秣煞,我去你大爷!”那脚下可使了力,竟一脚把秣煞踹飞到门边去。
蠡殷咬牙切齿问道:“好玩吗?”
“好玩,怎么不好玩?”秣煞偏就嬉皮笑脸的,也仅起身拍了拍灰,再隔空取来了两壶酒,一壶扔给了蠡殷,一壶却掀了盖子,仰头直往嘴里灌。
“刚才哭什么呢?”他抹嘴回头看了蠡殷一眼,见他已经掀了盖子喝了起来,不由低头问道:“是哭我吗?”
“哭你大爷”蠡殷又仰头喝了酒,吐了口气时干脆赌气转过身去。
“对”秣煞耸肩一笑,点点头说:“我是你大爷”
蠡殷那嘴角不由一抽,回头瞪了他一眼:“有意思吗?”
“有啊,难得看你哭我”那酒壶已空,秣煞也不知能看哪,才把酒壶放下。右手摸了摸酒壶口,眼神飘忽不定,终于说:“蠡殷,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会不会……”
“闭嘴!”那酒壶砸过来时,蠡殷已冲到了面前来。
秣煞还未做出反应,只觉胸口处一疼,竟是无缘无故被揍了一拳。
他当然不甘示弱,当即一脚踹了过去,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他个天翻地覆,唯独不曾伤了荼靡半分,这是他们的约定。
两人终是如愿的打了一场,最后也只是累得往地上一趟,都不开口说话,只是喘着气,默契十足。
秣煞还是开口了:“谢谢你,老兄弟”
“老子都懒得搭理你”蠡殷爬了起来,低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再踹一脚,却是忽觉后背一冷,再回头时,竟是小九手里提着秣煞那剑,正要刺过来。
他本想动手,却是顾及了秣煞,只得弯腰躲过,不料还没来得及,竟见秣煞挡了过来,那剑就这样刺入了他的肩膀。
鲜血飞溅,染红剑身。
蠡殷在一瞬间还未能反应过来,小九却又杀了过来。
他没有抵挡,也没有回击。
他亲眼所见那人爬了起来,不由分说的一脚将发疯的小九踹飞,也是这一瞬,荼靡忽落了满地。
蠡殷怔怔看着秣煞单膝跪下,看见小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此时脑子很乱,以至于见着一条鲤鱼逃了出去都不曾做出反应。
他依稀看见巫醍闯了进来,张了张口,却只说了三个字。
“老兄弟……”
他眼神迷离,恍若见着酆都外似乎还站着两个人。
他记得那时他们还年少。一个轻狂不羁,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爱说话,一个爱喝酒。
后来,爱说话的那个也跟着喝起酒来。爱喝酒那个依旧不爱说话,只是越来越喜欢跟在爱说话的那人身后。
他走在前,他就跟在后头。
蠡殷知道秣煞为什么爱极了荼靡。秣煞明白蠡殷为什么忠于魔君。
他们本该是两个极端,却又能靠那么近。
蠡殷想了很久,忽然冲向了小九,小心翼翼把她抱了起来,渡入了自己的修为。
他没能看见巫醍眼中的诧异,也恰好,没能看见秣煞终能安心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