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过众魔出了酆都后,蠡殷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没有异样后才施了追踪术,当即脚下生风,竟是一瞬之间便出了千里之外。
他身形本就魁梧,现身在大荒古时,便见那月光下拉长的身影似乎笼罩了一方天地。
他蹲下身查看了地面,见无异常后才用脚踩了踩,继续往前走。
每一步,却越发沉重些。蠡殷毫无目的往前走,时不时四处张望,便继续前行。
周遭阴风阵阵,鬼嚎魔吼之声不绝于耳。他能看见面前的形形色色妖魂魔兽。
这些沉寂多年的怨灵正直勾勾看着他,可意识到是同类了,还是忍不住围在了他身边。
他们叫嚣着,那声音刺耳难听。蠡殷充耳不闻,只是徒步往前走。他几次路过同一个地方,也几次见到一条龙的幻影出现半空。
他知道的,这些不过是当年大战后残留下的幻影。
他回头看,恰好见着陨灭散去的上古帝君。
上古帝君!
那拳头一握,周遭妖魂魔兽当即退去。蠡殷再抬眸时,就见着一条黑龙蜷缩在角落。
“魔君!”蠡殷化作一阵风而去,便出现在黑龙面前,颤颤巍巍的跪下了。
他唤了声:“魔君”
“你怎么来了?”那黑龙没有睁开眼,只是还能勉强回他话。
黑龙喘息着,又追问:“小七出事了?”
“魔君,小七要去救一个神明”蠡殷言简意赅,也不多说其他,当即为他疗伤,又说:“她已经出了酆都”
“我早该料到”黑龙勉强能睁开眼。他迷茫的看了一眼周遭,摇摇头问:“我对她不好吗?”
蠡殷低着头继续疗伤,并不敢轻易回话。
黑龙支起身,这才勉强化回了人形。见此人,一张脸惨白毫无血色,脸上竟还布满青纹,唯有额间一点火泪泛红,细看倒是绝世少年郎,只是添了七分阴鸷,无端的使人不寒而栗。
“蠡殷”他唤了一声,回眸看他,道:“可知她去了何处?”
蠡殷摇了摇头,又跪在地上:“请魔君责罚,蠡殷,并没能跟紧小七”
“不怪你”终是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黑龙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我了解她,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绝不反悔”
“魔君,你为什么不用强硬的手段将小七捆在身边?”蠡殷不大理解魔君与秣煞的做法。就他而言,如若喜欢,必定要抢到手便是。
可偏生魔君和秣煞不这样做,总想着用一颗心去捂热一块不属于他们的石头。
蠡殷暗地里嘟囔:“费时费力!”
魔君却仍看着自己一双手:“我不想。从一开始,我就不想逼她”
不逼她嫁于他,不逼她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他记得锁魔楼中那声啼哭 ,记得困在魔兽中遍体鳞伤却还咬着牙反抗的小女娃。
他不知道她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小就入了锁魔楼。
他只知道见着她的一眼,他唤了一声——七。
上古冥神——七。是他内心深处难以愈合的伤。
他将她从魔兽中带了出来,将她护在怀里,那个小小的她却发了狠咬了他一口。
那个时候,他只笑:“就叫你小七吧”
他把她带到了第八层,将她丢在那个穷凶极恶的地方,听着她在尖叫,听到她哭喊。
可他没有现身。
“小七她足够强大”他认定她有毁天灭地的能力,所以那么多年来他不管不顾,却也心心念念着。
他叹息:“她太强大,我不能勉强她,也不愿意勉强她”
“可是魔君,她要救活神明,这……”蠡殷没有再多说,魔君自是心中有数。
“她要复活锦明神君”他早该料到的,从锦明神君的魂魄得以保存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的小七,心里自始至终都有一个男人,只不过这个男人,永远不可能是他。
即便他狠下心挖了她的心,断了她的情丝,抹去她所有记忆,甚至企图控制她的神智。
可最终,他没有做了这最后一步。
他的小七,不应该只能当一个傀儡。
他用修为修复了她支离破碎的魂魄,又怎么忍心再把她推入深渊。
“魔君,你好不容易出了锁魔楼,如今这锦明神君却随时可能复活,他对你而言就是个威胁。还请魔君应允,让蠡殷前去杀了他!”蠡殷咬牙往地上一磕头:“求你了,魔君”
“蠡殷,多谢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你这么多年了,仍是如此忠心不变”
“魔君”蠡殷抬头时,却见着他在摇头。
“不能杀他”他似乎极其乏力了,竟险些站不住,才说:“起码不是在这个时候”
蠡殷挠了挠头:“魔君,蠡殷不明”
“虽是此番出了锁魔楼受了重挫,却要对付如今的锦明神君,倒也是绰绰有余了。如今的锦明神君没有了法力,即便复活了,也注定是个废人!”对付一个废人,他无需畏惧。
“我只是担心小七”小七是他的软肋,他怕她难过,更怕伤着她。
“魔君,既是你下不去手,便让我来吧。我去将小七困住,你看如何?”蠡殷说道。
“你打算怎么困住她?”魔君反问道。
“我可以和幽都的玖姬合作!”蠡殷愈发的恭敬道:“归尘世那处便是个绝佳之处。将小七困在那处,并不会伤着她半根汗毛。魔君可利用这段时间解决了那锦明神君,若是魔君不便动手,就让蠡殷来。我不怕小七记恨我”
“蠡殷,我还真的需要你”他举起双手,却又无力垂下。
他解释说:“我如今还不能离开此处。天界那人如今还逃不出来,抑命锁也未能回归我手。若是此时天界发现了我,我恐无法抵挡”
他转过身面向蠡殷:“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只是……”
周遭忽而就寂静无声,他伏在蠡殷耳边说道:“你若是伤了她,我定不饶你”
身边只觉一阵风吹过,再也不见那人身影。蠡殷四下望去,听着了妖魂和魔兽的声音,方才明了,魔君却已离去了。
他忙跪下郑重拜了拜,立马抽身离去。
他这才回了酆都,就见着秣煞站在了门边侯着,显然是在等人。
蠡殷垂眸想了想,还是大步向前朝他走去,嬉皮笑脸问:“我说秣煞兄弟,你怕不是在等我吧”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料秣煞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问道:“去哪了?”
这下子倒让蠡殷慌了手脚,他那笑只一僵,挠了挠头说:“等我作甚?”
“去哪了?”秣煞转过身面向他,伸手掸了掸他肩上的尘,抬眸望向他。
蠡殷这时却没有回话,他躲避了他的眼神,忍不住又挠了挠头。
“大荒古”秣煞替他答道。“你去了大荒古”
“秣煞!”蠡殷看了一眼酆都里头,只好赔笑说:“你胡说什么呢?我去那地方作甚?”
秣煞却面不改色说:“去给魔君通风报信”
“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说着这话时,蠡殷干脆背过身去,摆摆手道:“你就别管了”
秣煞又追问:“你就不怕小七收拾你?”
“你不会告诉小七的”他笃定秣煞不会说,可他也知道,小七很快就会自己查出来。
他只能低头:“秣煞,我的命是魔君给的”
秣煞点了点头,几步上前与他并肩站着,那嘴才半张着想说什么时,前方却忽有慌乱。
他们听得有人尖叫,再望去时,竟见一白衣女子亮着利爪抓伤了侍女。
“小九!”秣煞恰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丢下蠡殷忙冲了过去,堪堪接下了那一爪,竟是手臂处被狠狠的抓了一块肉去。而动手的人,正是发疯了的小九。
“秣煞!”蠡殷当即火冒三丈,他二话不说就一脚将小九踹飞了出去,转过身去扶秣煞:“你没事吧?”
“你疯了不成,作甚的伤她?”秣煞狠狠推了他一把,还是忍着痛奔向小九,却见她嘴角沾血,早已昏迷不醒。
“明明是她疯了!”蠡殷不服,正想拽着小九理论时,却忽而发现她颈上布满鱼鳞。
他蹲下细看,赶忙扯着秣煞说:“你看,鱼鳞!”
秣煞这会儿才有所察觉,他伸手才触碰那鱼鳞,竟是被割伤,而他的血被鱼鳞瞬间吸取,竟发出微弱光芒。
两人就在这一瞬陷入沉默。秣煞极力隐忍,蠡殷却早已控制不住。他二话不说就欲将小九扯起来,却被秣煞挡住,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小九已经不是原来的小九了,她被归尘世的城主附身,我必须除了她!”留着小九却是一个祸害,蠡殷当即便要动手。“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归尘世的城主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却原来,她早已附身小九身上。秣煞,你给我让开”
“你敢!”秣煞双手握拳,眼眸里布满血丝,却还是撑着抱起了小九,站了起来。
“秣煞!”蠡殷见劝不了他,只好去拦着。
“蠡殷,我不管你的事情,你也莫管我的”终是只看了他一眼,竟就绕过他离去。秣煞没有回头,蠡殷也没有再开口。
他们各怀心事,终是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