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近日却是热闹得很,大大小小的神明闲来没事就上外头四处走动,时不时往神殿这处,说到兴头处便笑开来,声音每每都能传至神殿里头。
话说这日,白玺和安玠才出了门,便有仙子们路过了门口,大声调笑说:“诸位姐妹,说来也是奇了,闻说百花园里的花儿一夜间都谢了,可知是为何啊?”
“可不是那无根水惹的啊?咱这百花娇得很,需得弱水灌溉才是,哪是无根水这恶水能灌溉的”他们这说话之际,又是高声说话低声笑的,不偏不倚,自是能传到神殿里头去。
“可不是这个理?连累了这百花呢”这其中,便有几个仙子附和着说道。
偏偏梨鹤仙子就在其中,她躲在后头,抬起眼皮偷偷打量了里头,终是忍了半天,不敢言语多说。
她心里明白的,但凡是替言念说了话,这些个眼界高的仙子们必定反唇相讥。她也不过是掌管百花园里众多仙娥之一,说来也实是无能,竟都无法替言念说句好话。
梨鹤垂下头,忽觉一阵无力感,更恍惚记起前些日子里神殿的风光。
那时,小神君立了大功,迎回了十世善人。怎料如今仅是小神君欲娶言念,犯了所谓天规,便能叫这些自恃清高的神明一个两个凑着热闹来讥笑讽刺。
梨鹤不由暗叹:“说是无根水乃恶水,又是谁能当得这弱水?”
她不敢说,也不能说。位卑言轻的人,没有资格说太多。
仙子们这会儿也是看了里头一眼,恰是一眼就见着了烨瑾正要往外走。仙子们终究还是心有畏惧,忙一哄而散,不在言下。
“欺人太甚”烨瑾负手站在那处,冷眼看着散去的仙子们,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只得咳了几声,才施法欲捏诀而去,竟也无能为力,倚靠在门边,暗恨自己无用得很。
千里眼和顺风耳恰好在边上看,他们低着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摇摇头背过身去,一个干脆捂了眼,一个顺势捂住耳。权当自己看不见听不着,便也就算了。
可还是耳尖的听到了一声闷哼。顺风耳心中一急,才转过身去看,就叫千里眼拦住,质问他:“你想干什么?”
“这!我听见小神君,怕是不妥”他侧耳再听,就听得“咚”的一声。
千里眼立马去看,就见是烨瑾倒在了门边。两人忙七手八脚的上前去,搓了搓手,才忙去扶他。
“神君仔细”顺风耳差了千里眼去探风,自己上前扶着他,不由心中哀叹:“神君莫要动怒,仙子们,仙子们也不见得有心说的这些话”
“是你们?”烨瑾这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心中寻思着,平日里似乎也不与这二人有交集,却不料他落魄之际,反倒是这些平日里瞧不上的人物在身旁,竟莫名觉得可笑讽刺。
“我等扶神君回去歇下可好?”顺风耳又是抬头看了一眼神殿,深觉自己也不知够不够格进去,才赔笑说:“神君意下如何?”
“有劳”他言简意赅,顺着顺风耳扶起,才转过身往神殿里头走去。
他不语,只是拖着步伐往里头走,眼中却无甚波澜,仿佛没了生机。
顺风耳不由叹息,劝他说:“神君高高在上万千岁月,骤然受了这些委屈,也当得仔细身体才是。闲言碎语倒是都有的,生而为神,谁能不背后为人说道两句?”
顺风耳这话其实也提醒着他,此前也是有闲言碎语的,只不过是他在云端上待久了,竟是无所察觉。
烨瑾听着这话,也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顺风耳见他没回话,又斗胆说:“闲言碎语若是不听入耳中,便伤不了人。全然是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便是极好的,可不是?”
“全然是自己的日子?”这句话,倒是都点入了他心中。
竟是他这么多年了,还不如一个小小神明活得通透。
烨瑾不由豁然开朗,回头对着顺风耳笑说:“说得好”
他们边往回走,恰见着言念急匆匆跑了出来。
顺风耳忙行礼,才将烨瑾托付过去,又欠身行礼退下,竟也不邀功,与千里眼相对看了一眼,便往回走去。
言念目送千里眼和顺风耳离去,回头见他似乎心有欢喜,问他说:“可是有什么好事?”
烨瑾摇摇头,忙握住她的手往院中坐下,说道:“现如今才看得出什么才是神,什么才是鬼”
他没点破说开,又低头一笑,问她说:“言念,白玺和安玠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倒不知他们近来忙些什么,出出进进的神秘得很,都见不到人了”言念往外头看了一眼,再回头看向他时,就见着他施法将神殿布置了一番。
她定睛看,那红纱帐轻飘,缠绕悬上房梁,屏风上青凤栩栩如生,似要冲出天际,又见褥设芙蓉,茂艳璀璨,细听还可闻钟鼓之声不绝于耳,可见一派繁华。
“不等他们了,现就完礼”他起身横抱起她往殿中走,走出几步时已为二人换上金白衣裳。
烨瑾精神倒也好了些,又是笑着变出了爵,各自斟满美酒,递于了她。
言念一时间还没能回过神来,已被喂着喝了几口。她迷迷糊糊的,才低头看,脚边竟生出金印来。
烨瑾低声念了几句,那金印便印入她的印堂中,不多时就生出个印记来。
他笑道:“如今,你可就逃不出我身边了”
这是属于他们相结合的印记,自此生生世世,都磨灭不去了。
言念摸了摸额上印记,不由心生欢喜。
她正欢喜得不知说些什么,再回头看,就见白玺面有忧色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嬉皮笑脸的安玠,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忙叫他们看自己额上的印记。
白玺见着他们二人这欢喜模样,几次半张了口想说什么,也只好跟着点头笑了笑,低头给她整理了衣服,拉着他们二人将手牵上,干脆就推入了房中。
安玠全程在后头看。他是天生的笑脸,即便满腹忧虑,还是扬起嘴角笑着,抱臂看向白玺,问她:“打算怎么办?”
他们二人这阵子上帝阳殿走了几遭,算是多多少少看懂了什么。
白玺却摇了摇头 ,回头看了一眼外头,说道:“安玠,你有几分把握?”
“想开打的话,我当真没多少把握”他仍是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托着下巴望着门外,心里却开始盘算着。“毕竟,我们也没证据”
“女娲上神这会儿也不在”白玺已去求了几次,可上神已远游而去,根本不在天界。
他们这会儿眼看着腹背受敌,竟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在也没用”安玠站直了身子,率先往门边一站,自手中变出一把剑来,说道:“他们已经来了”
神殿已经被包围,比他们预料中来得快些,竟是这些人都那么迫不及待了。
“白玺,我们别无他法”那剑握在手中,他用两指轻轻抚上剑身,说道:“只能迎战。”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安玠飞身而出,持剑杀了出去,身后,更有白玺紧跟其后。
他们二人就这样背靠背对持着前来的天兵天将,才抬眸,已见天帝和九阳帝君走了出来。
“你们倒是等不及了”安玠嗤笑道,将剑指向九阳帝君:“等着这一天,多久了?”
“放肆!一介散仙,竟也敢对帝君无理!”天帝才欲出兵,九阳帝君却出手制止了。
九阳帝君笑道:“我们只是请锦明神君出来说清楚”
“这阵势,看着倒像是来捉拿要犯”安玠毫不客气的一语点破,抬眸只看向他:“那么多年了,你当真好本事啊”
“安玠,别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九阳帝君挥了挥手,又指着他的身后说:“小神君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们转过身去,果真见着烨瑾牵着言念走了出来。当下,各人也会意了,当即四人并肩站好,竟是与所谓的天界权威对峙着。
烨瑾上前一步朝九阳帝君行礼:“帝君,我们二人已成婚,您阻止不了我”
“烨瑾,她是魔!”九阳帝君抬眼看他,指着言念一字一句说道:“她是锁魔楼逃出的魔王”
天兵天将在一瞬俱是将手中神器对向了言念,一个两个竟颇有同仇敌忾的意思。
“帝君何苦为难?”他伸手将言念拉到身后,能感觉到她在颤抖着,只好下意识拍了拍她的背。
“是你在为难整个天界”九阳帝君仍是有条不紊,他几步向前,施法将言念身上的术法撤掉。
就在这一瞬,烨瑾加持在她身上的术法被解开,言念身上的魔气溢出,确实是魔无疑了。
“帝君!”感觉到言念险些站不稳,烨瑾也动了气,立即使出了轩辕剑,抬眸看向他们:“敢问帝君,言念可曾为恶?可曾触犯天条?可曾乱了天界?可曾残杀凡人?”
九阳帝君听了这话,却是不语。
烨瑾继续说:“言念跟在我身边,陪我涉险闯祖祠,助我化解妖鼠疫,更是为救下十世善人多次冒险。敢问,她何罪之有?”
没有人回答他,包括天帝在内,竟是一片寂静,没有回响。
他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这天界:“她虽为魔,可曾害了你们其中一位?”
“她有罪,就是因为她是魔!”天帝率先开了口,他端的是目中无人的架势,继续指责:“生而为魔便是恶”
“闭嘴!”烨瑾那轩辕剑已指向天帝,不止是他,就连白玺和安玠俱已持兵器相向。
他冷眼看了诸位神明,开口说:“谁要是敢动她,先问我手中的轩辕剑同不同意!”
话音才落,轩辕剑骤然发出一声巨响。诸位神明竟是忙后退了几步。唯有九阳帝君自始至终摇头,终是闭上双眼,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