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帝阳殿后,他终是撑不住的单膝跪下,低头呕了一嘴血,勉强回了神来。
他明知自散半身修为,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他别无选择。
烨瑾强撑着站了起来,回头再看了上头的牌匾一眼,眼眸慢慢垂下,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头挪。
他能感觉到来自体内的异样。命脉处几已断开,五脏六腑更是犹如移了位,直教人疼得站不稳。
心口处的浑沌已在慢慢苏醒,他知道自己将抑制不住这个庞然大物。修为已去了一半,现如今,便是随随便便一个中等修为的神明都能打败他,又何况是上古凶兽浑沌。
烨瑾一路淌着血,一路强撑着往神殿走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惊觉双手无力,竟还在不停颤抖。
他停了下来,找个角落缓缓神,从衣襟处拿出言念的香包,将它握紧了贴近心口,方才一扫心口处的沉闷。
他睁开眼,神识涣散看不清前方的路,却还在心心念念那个在神殿里等他的人儿。
他要将她娶回家,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言念”他将香包紧握,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又偷偷看了一眼神殿的方向。果然,他见着那小小的身影坐在神殿门前,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烨瑾看了一眼,只好调动仅有的力量将自己一身鲜血洗涤,这才仰装镇定的走了出去。
他慢慢往前走,恰好见着她抱着自己的衣袍,倚在门边睡着了。
烨瑾不由眼眸里失了光芒,垂下的双臂竟无力去抱她,只好轻轻挪到她身后,伸手捂住她的双眼。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嗯?阿瑾?”感受到眼眸处的冰凉时,言念才凑近闻了闻,便知是他回来了。
她忙又唤了声:“阿瑾”
“我在”他没有松手,依旧强颜欢笑:“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会,好吗?”
“你怎么了?”听得出他说话时带些有气无力,言念忙要去掰他的手,他却没有松开。
烨瑾开口了:“就这么一会儿,别动”
“阿瑾”言念心中不由慌了,还是握住他的手腕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他摇了摇头,将头靠在她肩上,并没有再回话。
“阿瑾?”她没敢轻举妄动,却小心摸索着他的手,忽而触及一点濡湿,随即闻到一阵血腥味。
“阿瑾!”言念掰他的手转过身一看,那人竟是双眸紧闭,一副七孔流血的模样。
见着他这模样,言念终于止不住眼泪自眼中滑落,更是一瞬间失了神。
恰逢安玠觉心神不宁,忙往神殿此处来,恰好见着眼前这场景。
“阿念”走近了看,才见着烨瑾已不省人事。安玠当即施法将他送入殿中,又拉上言念往房中走,方才关了神殿的大门。
“安玠”言念回过神来,那双眼眸却已染赤红。她抓着安玠的双臂,不停的求他:“救阿瑾,你救救他,快啊!”
“你别急,我给他看看”安玠转身忙握住烨瑾的命脉,却是不由一皱眉头,心知其中不妙。
“安玠……”言念才想上前,竟被他侧身挡住。
安玠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他身上,已失去了一半修为”顿了顿,又回头看了榻上的人一眼,说:“想来,是他自己动的手”
以锦明神君的能力,自是没有谁能如此重伤他,再看命脉,分明也可见是自毁修为导致。
安玠只得沉下心来,忙给他渡入些法力,方才转过身去。
言念失神问出口:“他为何要自毁修为?”
安玠却不答,只是看向其他地方。
“和我有关,是吗?”她终是猜到了。
烨瑾上帝阳殿走一趟,她就料到了不会有让人满意的结果。
可她万万没想到,天界这些自恃清高的神明竟会将他逼到自毁修为的地步。
她终是连累了他。
言念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那眼眸里竟有血液翻滚,不多时便将双眸染红。
“阿念,你冷静点”眼见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充斥在整个房中,安玠忙制止她,说道:“烨瑾若是醒来,见着你这模样,可该如何是好?”
“我要去找他们理论!”猛的甩开他的手。言念带着一身戾气冲出房外,竟在一瞬震得整座神殿泥石俱下。
安玠拦不及,又顾及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只好念了决去寻白玺。
白玺恰是这时赶回来的。她才踏入神殿,就能感觉到有一股摧毁之力席卷而来。
她沉下心去寻,才抬头,便见面前有一阵赤光扫过。她躲闪不及,险些与其迎面碰上。
可细看,她还是看清楚那阵赤光中的人。那是言念,是似乎已发疯了的言念。
“言念,停下!”待看清,白玺已顾不上其他,当即上前拦住,质问说:“去哪?”
“我要找他们算账”罕见的是,言念竟会因此而发狂。
白玺瞧见她一身戾气显然无法自控,心中倒也明白或许出了什么事。
她忙稳住言念,询问道:“神君出事了吗?”
言念没有回答,那戾气却更盛,几乎要燃尽神殿。
白玺立即明白了,将她的手握住,劝她说:“或许我能救他,你先冷静”
“救他?那你能将他半身修为拿回来吗?”她指着帝阳殿的方向,又是笑又是哭的问她:“堂堂天帝,堂堂帝君,逼得他舍去半身修为!敢问,这就是天界神明吗?你们真的分得清是非对错吗?”
白玺被这番话问得登时哑口无言。她垂下头细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作为神明这样的存在,竟无力反驳这句话。
生而处在九天之上的神,他们真的分得清什么是白,什么是黑吗?
亦或者,他们一直打着神明的幌子,却总是画地为牢,从来都未曾认清过自己。
今日,是堂堂锦明神君为娶心爱之人而被逼舍去修为。那么明日呢,又该轮到谁去挑战这些所谓条条框框束缚着他们的天条?
生而为神看似潇洒,竟是有朝一日发现,如此无力抵抗这些规矩。
“我是魔没错,可我没做过任何伤害天界,伤害阿瑾的事。反倒是这所谓的天界……”言念一步一步朝她走去,伸手指着外头问道:“这所谓的天界是怎么对他的?高高在上的神明真的比我这个魔更问心无愧吗?”
“言念”正巧她这话才说完,身后便传来那微弱的呼唤。
言念忙收了一身戾气,再转身看他时,眼眸里已蓄满了泪。
“言念,过来”烨瑾由着安玠扶着,朝她招手,重复唤道:“来我身边”
就因着这句话,她竟恢复了往常模样,当即不由分说的跑向他。
没有人能解她一身硬刺,唯有眼前这人,能让她安下心,放下所有的恩怨。
“又哭鼻子”抬手轻轻朝她鼻尖一刮,烨瑾勉强笑道:“这是打算单枪匹马的去闹天宫不成?”
“阿瑾”她垂着头,明明满心的愤懑,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抱他,没来由又哭了,咬着牙还不敢哭出声来。
烨瑾见状也只得顺势拍拍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问:“不怕丢人?”
“你都成这样了,我那还顾得上丢不丢人?”说着这话,倒还不忘低头去看他的命脉,只是看上一眼,她那眼泪便又止不住流。
一旁的安玠看了,着实心中烦闷,只好劝她:“少了一半修为而已,要不了他的命,你这是哭什么?”
“换你伤成这样,你看白玺哭不哭!”这话说来倒有胡搅蛮缠的意思了。言念这会儿也只得破涕为笑,回头看了兀自沉思的白玺一眼,忙央求她说:“你可有什么办法帮帮阿瑾?”
“若要短时间内修炼到此前的修为,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我这里恰好有青丘女帝夙黎的狐珠。这狐珠,倒是上好的修炼之物”白玺忙从怀中拿出个锦盒来,才打开,便见那盒中的狐珠散发阵阵香味,更光芒万丈,当真是修行之物。
“我听闻狐珠乃是天狐修炼法宝,怎会甘心拿了出来?”言念忙擦干了泪去看,心中自是有狐疑的。
狐珠如此宝贵,断然不是一般情分能舍下献出的宝贝。可这青丘女帝竟如此大方的将狐珠送来,摆明了与神君是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她这会儿心如明镜,更是大概揣测了一番,便心下全明了了。
闻说青丘狐类喜以内丹或修行之物送与心上人,却原来,这还是个颇有来头的情敌。
烨瑾在一旁已大致看清她面上的变化,再回头看向白玺手中的狐珠时,当即不由分说的反手将狐珠连同锦盒一同盖上。
“你这是作甚?”白玺没能看懂,倒是安玠明了其中的意思。
他不觉在心中腹诽,只好将白玺拉到身边,打圆场道:“狐珠如此贵重,想来要妥善收着才是”
“我与青丘女帝并无瓜葛,自是没理由要这狐珠,就送回青丘吧”烨瑾淡然开口,复而抬头看向言念。
他明了她心中所思,更不愿受旁人恩惠,干脆直接拒绝:“凭我自己的能力,自然也能修炼回此前法力”
“可是阿瑾”言念不免心有不甘 ,还是故作镇定道:“若有了狐珠,对你的修炼岂不更……”
他却忙打断这话:“我不需要狐珠”
那眼眸微微一转,双手已揽她入怀,低声说:“我只需要你”
“阿瑾”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所震惊,言念还没能抬头,便能感觉到他心口处的跳动。
烨瑾一本正经说道:“我会保护好你的,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