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宅中出来后,四人转身就踏上路程。依着白玺带路,前往那十二铜人所在的位置。
此前就曾听闻秦朝是个集六国一统的国家,算来也是繁华,只是如今见着这繁华下难掩的颓唐,烨瑾大概算得出这个朝代不出多久时日就该颠覆了。
他闭上眼,深叹难救这些凡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却也不由深思,此前安玠提及龙脉有所损坏,且是当朝皇帝所为。
如今想来,却是事有蹊跷了!
按理说,当朝皇帝不会自掘坟墓,自毁龙脉,那么这其中,就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回头看,就见着那些凡人战战兢兢的看路过的士兵们,也不敢说话,只是背地里摇了摇头。
他们都听见了,那些士兵们说着说什么“盗及者它罪,同居所当坐”。
如此严苛之法,也难怪百姓只敢怒不敢言。
他也曾听闻当朝皇帝追求长生不老,是以招来术士炼丹,后不成功,就有了坑杀四百六十余人的惨案。
如今细究,或许就是有谁在背后出谋划策,而这人,或许和十二铜人也有关系。
四人各怀心事,彼此沉默走在路上,恰好迎面走来一个青年人。
看青年人那身打扮,倒像是富家子弟。
偏安玠低着头往前走,也没抬头看人,正巧就往那人身上撞。
烨瑾皱眉看他,意识到他这分明就是有意而为时,才不由抬头去看,而那人恰是险些站不稳,竟要摔了下去。
烨瑾不动声色的把白玺推出去扶了那青年人一把,借此多看了对方数眼。
可怜白玺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回头瞪了烨瑾一眼,又将人扶好了,这才退到一边去。
“方才多谢了”青年人看起来似乎满怀心事。他也没抬头看他们,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就跌跌撞撞的走开了。
安玠就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也不知是何意,竟说了句:“我看这人,好生奇怪”
烨瑾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望向安玠,明白他方才的用意后,才转过身去,说道:“此人,命不久矣”
“啊?”安玠诧异道:“这人,看起来那么年轻啊!”
“那是秦朝大公子扶苏。”言念在一旁仔细想了想,才笃定道:“昨日我与白玺潜入宫中时见过,他似乎与他父亲起了争执”
“这个国家在他死后,就离崩塌不远了”可怜这个叫扶苏的青年人,虽是满腹经纶,却到底不敌人心险恶!
可烨瑾知道,他帮不了这人。
“命当如此,救不了的”他是在同言念解释这事。
毕竟,他虽身为神明,却也不能逆天而行。
有些人,注定要命赴黄泉,有些人,注定此生要来渡此劫,即便是逆天而行,也不过是徒添一分罪过。
这个叫扶苏的如是,那十世善人,亦如是。
“可是阿瑾,我总觉得方才那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言念嗅了嗅,又忍不住凑到白玺身边嗅了一下,忽而明了那味道为何如此熟悉了。
“是九尾仙狐!”她和白玺异口同声道。
就在方才,白玺扶过那男子,身上自然沾了些味道。而这味道,竟与九尾仙狐无异!
他们不禁怀疑,这个男子身上,为何会有九尾仙狐的气息。
是巧合?还是,九尾仙狐与他有何关系?
正当四人抛开一切思绪想着继续往前走时,言念身上的迷毂却有反应了。
迷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嗖”的一下从她身上掉落,发出阵阵光芒,散发出那特殊气味。
言念忙蹲下捡起,见迷毂直指一个方向,似乎告诉他们前方到底有什么东西。
“会是九尾仙狐吗?”她将迷毂握在手中,而迷毂却指向一个方向,并有带着她往前走的意思。
“阿瑾!”言念回头看他,他却毫不犹豫就将迷毂接过,并塞到安玠手里。
他吩咐说:“迷毂是九尾仙狐的法器,它的直觉不会出错。你们两个快些跟着它走,务必把九尾仙狐带回来!”
将事情都吩咐完后,烨瑾当即拉着言念念了决,不过一瞬便消逝在街头处。
安玠感叹着神君法力无边时,却还是忍不住问身旁的白玺:“我怎么觉得,小神君这是怕我们两个打扰了他们独处啊?啊……”
安玠手里还握着迷毂,只是话还没能说完,就被迷毂猛的往前一扯,险些就飞出去。
“啊!白玺救我啊!喂!那个迷毂,你温柔点好吧!”此刻在凡人眼中,安玠就像个疯子一样,手握着一根树枝往前跑,口中还念念有词。
白玺只觉丢人。她捂着脸不情不愿的跟上去,嘴里只说:“我这身边都什么人!”
见面前一道金光一闪而过,迷雾散去时,十指相扣的二人走了出来。
烨瑾紧紧牵着身旁的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好转过身给她下了个同心决,笑道:“现如今,就不怕走散了”
何为同心决?
说来也不过是小法术,却是极为好用。此决可将两人的心捆绑一起,但凡一方心中所想,另一方皆能知晓。
言念自是知晓此决的用处。她担忧着心里那点小心思叫烨瑾知道了,却又盼着能知晓这人心中所想。
他的心中,不知可也有她?
两人又是往前走去,只是见着眼前迷雾不散,倒有些诡异了。
此路说来也是奇异。分明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凡间小路,却不知为何,竟是寒风呼啸而过,且还能听见几声鬼哭狼嚎。
那声音听着忽远忽近,有时像在耳边,有时却又飘忽到远方去,最后都被风吹散了。
他们仔细听,可听得兵刃相接的声音,还有一声声惨叫。
有时这些声音听得久了,似乎又可见眼前出现一些景象来。
那是战乱时,战场上暗无天日,可见那血流漂橹,那尸堆如山。
景象又是一变,见着却是四百六十余人尖叫着像发疯一样。
他们痛哭流涕,一时间怨声载道。
景象忽而便一震,眼前倒是有十一道魂魄漂泊不定。
空气中隐隐约约还有九尾仙狐的味道,环绕在周遭。
烨瑾捂住口鼻,望着这十一道魂魄,才发现他们似乎失去了神智,只是飘着,不过一眨眼便又消失不见了。
“只有十一个?”烨瑾往前走了一步,才踏上这么一步,忽觉一阵晕眩。
他大概知道这十一道魂魄从何而来。想来或许是存于十二铜人之中,而这些魂魄,便是要用来逆天改命的。
只是,为什么是十一个?
他屏住气息,沉下心想着。这一瞬脑中却浮现一道身影来。
那是,公子扶苏?
是了,空气中存留的九尾仙狐的味道是出自魂魄,那么扶苏身上也有这味道,或许是因为,九尾仙狐盯上的第十二个,正是扶苏!
此事,竟还与九尾仙狐有关了。
他猛的睁开眼,心口处却是一阵灼烧感袭来。
“浑沌?”他抬眼看,正是浑沌冲了出来。而他身边的言念,竟不见了。
“你把言念怎么了!”烨瑾强忍住浑身不适,这才勉强站稳了脚。
他闭眼想念决,却自喉咙处涌出一口腥甜。
他这是,法力尽失!
“来吧,留在这里”那声音很熟悉。
“来!我的小神君,来温柔乡里吧”黑烟自浑沌身后蔓延开来,并迅速将他包围。
“此温柔乡,你定喜欢!”
黑暗。
眼前是黑暗的一片。而他昏昏沉沉的,只觉不停的下坠,下坠。
此刻,在哪?
他忽而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言念!”从床上惊醒时,才发觉自己满脸泪水。
他诧异自己为何会泪流满面,却也心忧言念的安危。
烨瑾忙掀开被子翻下床,双腿却才落地,门外已走进来一束身影。
“阿瑾,你终于醒啦!”言念手里端了碗水,见着他醒了,忙快步走了过来。
“你可吓死我了,方才突然就晕了过去,幸而你现在醒来了”她仍是那模样,笑起来依旧温柔。
“言念”烨瑾又唤了她一声,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不确定的问道:“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来,喝点水,我喂你”她扶着他,又将碗递到他嘴边,动作轻柔,时不时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你看你,喝点水还能渗出来”
说着,又是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嘴中还念道:“你醒了就好,可吓着我呢”
“言念”烨瑾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呢喃着:“幸而你还在”
只要言念还在,这一切,就都不是噩梦。
“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她仰起头来,轻轻吻住他的唇,虽只是蜻蜓点水般,却能让他感觉到那阵酥麻。
言念起身就往外跑,许是害羞,竟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言念”他摸了摸嘴唇,还顾不上多想,忙下床追了出去。
出了门才知道,这原来只是一个小茅屋,而言念正在茅屋外煮着什么东西。
她忙碌着,又是舀水洗葵菜,又是往陶罐中倒黄米,在那方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空间里,像极了凡世间最平常的女子。
他上前几步,恰好又见着几棵桃树。那桃树上结了粉白的桃子,看着甚是可人。
“阿瑾,给你”她手捧着个红透了的桃子往他嘴里一塞,又含笑转过身去,边说道:“黄米快熟了,等一下和着葵菜吃。哦!对了,我还打了只野鹿,晚上一并宰了做菜”
她指了指绑在桃树下的野鹿,似乎十分欢喜,向他邀功说:“我可是花了好些时间才逮到它的!”
“嗯”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觉十分平静,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凡世间该有的生活。
此处没有什么天界和神明,此处,就只有他们二人。
“桃子好吃吗?”黄米已熟,她收拾着走了过来,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嘴角舔了一下,眼眸里闪过一阵光芒,笑道:“真甜”
烨瑾被她这一举动惊得绷紧了身子,拿着桃子的手一时都不知道放哪,只好惊魂甫定的看她。
“吃饭啦!”拉着他的手往地上一坐,言念只顾笑着给他夹菜,不时催促着:“快尝尝我的手艺!”
“你做的?”低头看着碗中那黑成糊状的葵菜,烨瑾只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勉强抬头问她:“我能只吃桃子吗?”
“不行!”将他手边吃一半的桃子夺了过去,言念却没打算放过他,竟夹起葵菜就往他嘴里一塞,险些没将他噎死。
她追问道:“怎么样?好吃吧?我跟你讲,这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煮熟的,诶!你怎么吐出来了啊!”
烨瑾吃着这口菜,只觉得喉咙处如蛇蚁啃咬,真真是痛苦万分。
他转身忙舀了水往嘴中灌,灌了好几口才觉喉咙处好受些。
“你这!比饴糖还难吃”以为言念做的饴糖已是个噩梦,却不曾料到她烧的菜竟还能毒死人。
烨瑾才转过身,恰好见她扑了过来,赶忙伸手就接住了。
两人滚落到地上去,幸而他紧抱着,才不至于摔着她。
烨瑾怒道:“摔伤了可怎好?”
那小女子却压在他身上,低头就吻住他的唇,轻轻呢喃:“阿瑾,我喜欢你,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