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眼见着尘荻仙子怀抱玉枢琴,步履轻盈朝神台这处走来,忙堆了满脸笑迎了上去,恭敬行了礼,问道:“仙子欲往何处?”
“闲来无事,就想着到神台来一趟”尘荻这冷清性子委实不讨喜些,偏生了这么一张让人垂怜的面容,即便再怎么清冷不爱言语,倒也不同与其他高高在上的女仙那样,是以大大小小的男仙都爱与她说上两句。
千里眼听她回话,只觉这声音虽不娇媚动听,倒如冷冽清泉般,听着让人觉得舒服。
千里眼笑道:“仙子只管在此修炼,我去与你把风,莫让人扰了你清修才是”
“那便有劳”她颔首致谢,转身一步一步走上神台。
倒有其他仙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嗤笑道:“啧啧啧,有些仙子啊,真的是谁都勾搭。今日看上上古帝君,明日瞧上了小神君,现在啊,也指不定要祸害谁”
仙子们听了这话都不由掩嘴笑,等着看尘荻的笑话。
他们素来不喜尘荻。此前尘荻还未是这样冷清性子时倒还行,都把表面客套功夫拿出来糊弄一番。现如今,尘荻这性子大变,更不愿与其他仙子来往,日子久了,仙子们只觉得她这是瞧不起人。
“不就是搭上朱雀那条线么?怎的,现在朱雀去了,到底还有什么好摆谱的?”其中一位仙子越说越大声,此时也不顾及什么三思而后行,竟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尘荻听着这话正要发作,另一个仙子又说了:“人家啊,就是因着那时共工怒触不周山跑去救朱雀,被天帝认为是大义,就觉得自己兴许了不起些啊”
“诶!诸位姐姐,话莫说得这样难听啊!”千里眼算是听不下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尘荻,又对着仙子们说:“何至于这般得罪人?都是如花似玉的仙子们,说这些闲话叫人听了去,那不是背地里要笑话啊?”
仙子们也只是一挑眉,左右看了一眼,才纷纷闭了嘴不说话。
说来他们也不过是恼尘荻她不识好歹,又恼她与小神君走得近些。
这些个大大小小的仙子们,哪个不是心底里偷偷爱慕那小神君的,且不说小神君为男仙不喜,到了他们这些仙子这里,那可就是个绝尘俊逸的少年郞,多少仙子稀罕得紧。
“姐姐们,回了吧”千里眼又是好言劝了几句:“全当是看在小神君面上,可否?”
千里眼这话倒是说到心坎里去了,仙子们这才一挥云水袖,踏了彩霞离去。
尘荻无意与他们纠缠,朝千里眼点点头,说了声:“多谢”,便转过身去。
她抱着琴一步一步踏上神台,每走一步,只觉手中的琴便沉上几分。
她叹气,低头问玉枢琴:“恼了?”
玉枢琴的琴弦发出“噔”的一声以示回应。
她不怒反笑:“难为你了,听了那些胡话”
说来,那些仙子们的话不无道理。当初确实是去找了朱雀,也确实是与朱雀交好。
只是,假亦真时真亦假。是是非非,到头来,也不知道这些账要怎么算。
她低头抚琴弦,语气颇有些失落,说道:“这些年难为你了。你放心,待我了结此事,便还你……”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抬头看,就发现已到了神台上。
她忙放下玉枢琴,恭恭敬敬叩拜,口中问候了声:“老祖宗”
神台处耸立着一座空碑,空碑散发阵阵光芒,竟压制得尘荻抬不起头来。
尘荻愈发恭敬,伏在地上说:“我明了,老祖宗是不肯认我的”
她勉强抬头,强迫着自己别颤抖,说:“可老祖宗明鉴,我好歹也算是神明!”
这话也才说完,空碑便泛过金光。
尘荻当即觉得呼吸杂乱,仍是不肯低头:“当初是我糊涂,为人哄骗,才至于犯下大错。老祖宗要罚我,我也认了。可毕竟还有许多人是无辜的。”
她只觉眼前一花,意识到自己体力不支时,还是恳求说:“老祖宗,你也不忍烨瑾出事吧?此番魔君若是出来了,三界必定受累。你不能不管不顾,白白让烨瑾吃了这么多苦”
尘荻勉强想要靠近,就见着空碑上突然显示了一个字来,上面写着:“命”
“那又如何?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整个三界沦落吗?当初是你撑起了天地, 现如今若是天地重归浑沌,四灵的牺牲也会随之白费!”她已觉意识不清,还是叩头喊了句:“老祖宗”
尘荻仙子跪在那里,只觉得昏昏沉沉,就在她已失去所有力气时,身边忽飞来一只青鸟。
她勉强抬头看,就见着西王母在面前。
“王母?”她再看清楚些,才发现是西王母的元神,并非本尊来了。
“尘荻,你我也算是有缘”西王母看了看她,又望向玉枢琴,不免难过:“事到如今,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才是”
“王母欲何为?”尘荻勉强直起身子,说道:“此事自是我一人担,还望王母莫怪罪旁人”
“你倒是个明白人”西王母示意青鸟将东西递与她,吩咐说:“说来我也有责任,这东西就由你放在烨瑾身上,切记,莫让旁人发现了”
西王母话说完后便消失了,青鸟朝她点了头,也转过身飞了出去。
尘荻将那东西紧紧握在手中,见四下无人后,才抱着玉枢琴欲往回走。
她回头再看一眼空碑,忽觉心神恍惚,她忙稳住心绪,玉指一掐算,暗道:“不好,冥界出事了!”
锁魔楼这处倒依旧阴森幽暗,怨气戾气充斥周遭,内有天雷滚滚,外有重兵把守,可谓是层层把关,布局严密。
烨瑾想不通的是,便是这般严谨防守了,那魔君倒是有什么法子出来兴风作浪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锁魔楼,见那天雷劈下,一层接着一层的锁都为之震动。
这让他不由望向身旁的言念。此前,言念便是从锁魔楼逃出来的,他一开始没细想,也没去追究锁魔楼怎会突然失了把守,让里头的妖魔鬼怪有机可乘逃了出来。
他还未理出思绪来,倒是言念低着头看脚尖,像是明了他想什么似的,急着解释说:“我那时候,真不知是怎么出来的”
怕他不信,她也急得不知所措,只得拉着他的衣角,不由哽咽嗫嚅:“我,记不清此前的事情”
这些话自是心底话。她不知道自己此前是谁,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锁魔楼里。
她抬头看他,眼眸里蓄着泪:“我没有作恶”
“我自是明了”之前就是看出了她本性不坏,又没犯过杀戮,才会把她留在了身边。
如今看她这副委屈模样,烨瑾到底也心有不忍,只得劝她:“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答应你,回去了定给你带些好吃的,可好?”
言念下意识摇头,紧紧抓着他的右臂:“我也想进去看看,兴许,兴许我能记起什么”
烨瑾却是脸色一变,半天才说:“若是不好的东西,我宁愿你记不起来”
对于她,他总是想护在身边,存了心偏袒着。
“锁魔楼里多险恶,如今你离了此处到我身边来,自是我的人”还没等言念回话,他已望向其他方向,说:“安玠昏迷不醒,白玺在照顾他。你若是不想回去无聊,就跟着我吧”
没人看见堂堂锦明神君的耳朵悄悄的红了。他也只轻咳几声,就带着她往锁魔楼去。
两人这才踏上阶梯,身后便听到有人唤了声:“小神君”
他们回头看,正是九阳帝君赶了过来。
两人忙俯身行礼,看九阳帝君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面上仍带着笑。
“小神君这是作甚?”九阳帝君至门前停下,恰好挡在他们面前。
“回帝君,此番下界,烨瑾闻言锁魔楼的魔君取血作恶一事,特来一探究竟”他回话时不卑不亢,再也不像此前那样胆怯。
九阳帝君也只是笑,点点头夸道:“做得好”
九阳帝君又看了一眼左右,问他:“小神君可知里头有多险恶?锁魔楼此处,可是有神兽镇守的啊!”
这番话说得虽隐秘,但还是叫烨瑾听出来了。
他明白,九阳帝君这是在劝着自己小心些,免得胸口处浑沌趁虚而入。
“即便危险,烨瑾也要进去一探究竟”连同之前两桩事件,便知晓此事与魔君定然脱不了干系,他一拱手,说:“还望帝君成全”
又是恭敬一拜,干脆绕过九阳帝君进了锁魔楼。
入锁魔楼,便可见冰火两重天。此间有无数妖魔鬼怪挣扎叫嚣着,各自蜷缩在自己的囚笼里。
他们见着有神明来了,纷纷抓着囚笼企图冲出来。只是还敌不过烨瑾一个眼神,立即缩回角落里。
“这里,是第一层”言念似乎记起了什么。
她闭上眼去想,说:“锁魔楼共有九层”
锁魔楼确实是有九层,越往高处去,越是狭窄,一层一层往上排序,会关锁更为凶险的妖魔,至顶端处就只能锁一个魔头,而这个魔头则是整个锁魔楼最为凶恶的存在。
“锁魔楼的顶端是最接近天雷的地方,那里,或许就是关着那魔君”言念看着这第一层,只觉并不熟悉。但她却清楚第八九层的概况。
这一点,就连她自己也为之震惊。
而显然,烨瑾也能察觉到她这话的意思。如果按她这样说,或许言念在此前不是普通魔兽,至少,她是属于魔王此类。
“别想了,上去看看吧”为了让她安心,烨瑾干脆揽住她,一只大手捂住她的眼,在她耳畔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言念顿觉安心些,任由他揽着往第八层飞去。待双脚着地时,她才慢慢睁开眼,只是这一睁眼,便险些站不稳脚。
“莫慌!”见她这模样,烨瑾大概明了。
此前的言念,便是在关在这第八层。
言念就这样窝在他怀里,抬眸看了一眼周遭,突然想起之前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着菡萏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的女子在喝着酒和众魔说话,她当时,正是站在那处。
言念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只是才走几步,怀中的千机扇立即有了反应。
她停了下来,眼眸里掠过一抹赤色,再抬眸望去时,眼前陡然出现了张牙舞爪的魔兽。
是了,这地方就是梦里的场景。
“言念,回神!”烨瑾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哄着她:“听话,别看了”
“好!”她竟在一瞬恢复了平静,更是冷眼看了周遭,指着上一层说:“在上面!”
她从他怀中挣开,转过身就冲上顶端去。
“言念”他能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只得赶忙跟上去。
两人顺利抵达第九层,这处锁着魔君的地方。
然而奇的是,第九层并没有想象中的危机重重,反倒是寂静无声。
烨瑾上前去牵她的手,没有多言语,只紧紧牵着她往前走。
越往里头走,越觉得入了密境中,每走一步便可见变幻,一时间竟找不到出处。
他凝神去想,开了天眼去寻,终于在一处角落里看到一束光芒。
“小心!”言念忙握住他的手,似乎十分恐惧,只抓着他摇了摇头,恳求说:“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烨瑾不知道的是,她能感应到锁魔楼里的一切,自是能感应到第九层的魔君。
“别怕”虽处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却不知为何,有她在身边,也总归安心些。
烨瑾看了一眼前方,说:“待我去看看魔君可还在”
“他在的”言念忙拦住他,语气十分肯定:“他就在洞中,就在里头”
“洞中?”他回头看时,恰好万剑袭来。
烨瑾抱着她忙躲了过去,口中念了道术语朝一处攻击。
果不其然,当真让他听见了一声闷哼。
“魔君?”他才说完这话,那处又发起了一阵大火,将周遭都点燃。
他看得出来这不是一般的大火,细看便知是至毒的阴火。
“不许你伤他!”言念忽而朝那处喊,嘴中念了句诡异的咒语,便让周遭的阴火全数熄灭。
烨瑾这会儿还百思不得其解,那魔君却开口唤了声:“小七,过来”
“闭嘴!”言念将一道符咒打了过去,呵斥道:“休得胡言”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夫君呢?”魔君又笑了声,说道:“你我夫妻一场,你怎么能舍得?”
“夫妻?什么意思?”烨瑾迷迷糊糊时倒是听清楚了。
魔君却是言念的夫君不成?
“你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言念没敢回头看他,只得一跺脚,转身就逃了出去。
“言念!”心知此事怕是有诈。烨瑾也顾不上太多,忙追了出去。
身后,那魔君又是笑又是哀叹:“小七,你会回来的,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