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少昊之子,却沦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当真是可悲啊!”那人倚在石上,全身软绵绵似无骨头,只稍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散似的。
见他他单手挡了月光,神色略有不悦,仿佛厌恶这月光,才飘到了石堆后头躲着,望着穷奇的影子笑问:“你怎么可以不怨?”
穷奇自上次被烨瑾所伤,便一直禁锢在原处。他本是伏在那头,听着了这人的声音,才抬起头看他,并没有回话。
“想当初,你可是何等风光啊?却不料被舜驱至到了此处,居然隐身到如今,也不怎么见你踪迹”那人摇摇头,嗤笑道:“要见你一面真难。我说穷奇,都说你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怎的现在这么消停啊?哈!你好歹也是神明之子呢”
他这话说完又是仰天大笑,穷奇被他笑得极是烦躁,只好低嗥了几声,却惹得他笑得更是放肆。
穷奇挣扎了几下想扑过去撕烂他,却不料才动了一下,便牵动了伤口,只痛得又跪了下去。
那人见状才终于不笑,只说:“锦明神君的神翎箭乃是上古神器,劝你还是别动,免得受更多的苦”
他说话间已化作一股黑烟穿过了穷奇的身体,他一举穿过,伏在了地上,似乎耗了力气,可见那具身体渐渐消散,又化作一股烟散在了周遭处。
穷奇见着他飘散开来,便试着动了动身体,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有所好转,才慢慢的把那股黑烟聚齐。
黑烟又化作了人形,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站起来,只能躺在地上。
他摆摆手说:“别谢我,我这副躯体功力不够,只能缓解你一时疼痛”
穷奇也只点点头,转过身就想往山里头走去。
那人就在这一瞬叫住他,问道:“不想报仇?”
穷奇顿了顿才停住脚步,他抬头望向西北方向,想起他曾于四海八荒逍遥自在的日子来。可自被舜帝驱逐至邽山,他便成了穷奇。
所有人只知道他是作恶多端,吃人饮血的凶兽,却无人知晓他曾是白帝少昊之子,是神明,也曾那么的尊贵无比。
他如今只剩这一缕残念,尚且还聚不齐,每天只浑浑噩噩在此处苟延残喘,早已回不去往日的风光。
那人却在他失神的这一瞬开口:“你若想再做回神明,我倒是可以帮你!”
穷奇当即猛的回头看他,眼眸里写满了猜疑。
那人也不啰嗦,指着一个方向说:“前方有一处村子,村里人不论男女皆是恶毒至极,他们杀死了一个浣纱女,还将她拆骨入腹!你想想,这样恶毒的人,是不是该死?”
他知晓穷奇虽是惩善扬恶的凶兽,可毕竟身受禁锢,不敢再造次的。
那人心里头明白,于是继续说:“这些村民都得了妖鼠疫,是因他们食了患病女子的肉,想来是必死无疑的了!既是他们都死了,魂魄自是留下来。可这些人这么恶毒,何不干脆食了魂魄,好修补你的残念!”
穷奇听他这般言辞,心里头倒有些动摇了。
想他穷奇虽是素来作恶惯了为人不齿。但如今食了恶魂也不算是行恶事,倒不至于受天罚的。
那人见穷奇还是举棋不定,也干脆翻过身去,看似无意的说:“或许也死不了,有一个小女子想来能救活他们的,可惜了,可惜了啊!”
“我该怎么做!”穷奇终于忍不住上前几步,又略有些担心问他:“那个锦明神君在此,还有一个可怕的小女子,这……”
“不碍事的,我们不一定要他的命,你也无需出面”他又撑着坐了起来,靠在石上说:“你只需要答应我,与我,与浑沌一起就好!”
才入夜,昀昊便上他们的茅屋来,说是可能发现了什么线索,非得往他和言念中间一站,二话不说就火急火燎的拉上他走。
烨瑾不习惯和别人有身体接触,只好把手背在身后,回头看了站在门外招手的言念一眼,说了句,等我回来,便念了决给周遭落下结界,这才放心的一同去了。
言念眼看着他消失在天际,这才转过身,就叫身后的慕瑶吓了一跳,才拍拍胸口嗔怪道:“慕瑶姐姐,你什么时候在我屋里头的啊?”
“就在你招手告别烨瑾公子的时候啊!”慕瑶捂着嘴笑了,才按住她的肩膀往屋里走,将一块麻布递给她,指着地上的尸体说:“你要的尸体,给你带来了”
言念看了一眼,立即将麻布系上,捂紧了口鼻,又往手上套上了麻布袋,这才动手翻身体。
“这就是第一个发病的人?怎么还没烧掉?”言念看了一眼已经腐烂了的尸体,脑海里突然记起什么,却又在一瞬间忘记。
“当时也不知是妖鼠疫,他们家人就给埋了,却不料几天后,他们整家人都得了这病,不久就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更没有人愿意收尸,只得把他家人的尸体烧了,至于他,埋在那里也就没人敢动”慕瑶蹲在她旁边看,帮她一起扯了扯尸体上的衣服,问她:“明知道会传染,还要挖他出来干什么?”
“啧啧啧,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胆小如鼠的小女子,想不到连尸体也敢翻!”她显然转移了话题,手里还抓着一把刀,在手上擦了擦。
慕瑶也被她的话带偏了,只好讪笑道:“我是巫医,死人尸体这东西也就见怪不怪了”
“嗯!”言念点点头,竟在下一瞬一刀插入尸体身上,三两下就给开膛破肚,手法可谓娴熟。
慕瑶看得目瞪口呆,忙转过身去关门,蹲在她身旁说:“嘶!这事我以前就想干了,可惜了,他们都不让!”
言念看了她一眼,心想着,谁没事愿意让你宰牲畜似的给开膛破肚看看?
“你说这个会传染,还说那些吸血的虫子会传播妖鼠疫。那……你把他肚子切出来,是想……”慕瑶目不转睛的往尸体盯,见着那些五脏六腑都糜烂了发出阵阵恶臭,不由皱起眉头。
“对症下药!”他们两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苦于不够了解尸体内到底有什么,一直都没有研究出药物来。
“肺烂成这样,还真的是难办!”慕瑶伸手往尸体腹中翻了翻,说:“虽说白玺能给他们治病,可毕竟人那么多”
言念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想着干脆就找出药物来,以除后患!
“轻症尚且能医,重症怕是无能为力!这种病还会传染,染病去世的人需火化烧尽!”两人一块探讨分析,凑在一起低头看尸体。
慕瑶分析道:“他们之间或是咯血或咯血痰,面红目赤,苔黄舌红紫,脉滑数!需化痰散结,凉血止血”
“所以你一般如何入药?”言念施法把那尸体火化,挥了挥手将那股气味挥散掉。
“仙鹤草还有……”慕瑶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感觉这屋里头一阵阴风吹过。
她忙握紧言念的手,指着她身后,小声提醒:“你身后,有有有鬼魂啊啊”
“鬼魂?你看得见?”言念回头看了一眼,果真见着芮站在身后。
她朝芮点了点头,又对慕瑶说:“没事!我们认识”
慕瑶见芮也没有恶意,这才松了口气,却不料芮扑了过来,喊着:“快跑,他们要来抓你了!”
“什么?”言念低头仔细一听,果真听到地下有动静。
芮急忙解释:“我在洞里头听他们说,那些阴符到了时候就会开出一条路来,可供他们进入任何结界处!他们这一次来,就是要来抓你,还要来屠村,你快跑啊!”
可他们还是来不及了,芮才说完这话,整间小茅屋就在这一瞬间化作了粉末。
言念当机立断,将慕瑶和芮护在了身后,喝道:“不过区区妖魔鬼怪,也敢与我作对不成!”
她这一声才落,立即低头念了决,自指尖发出一道赤光,听得有“轰隆隆”一声,就见着迷雾散去,眼前站着数百只形状各异的妖魔鬼怪。
“对付我一个,这阵势倒是挺大!”言念其实是没底气的。如果此处只有她一人,要单挑这数百只妖怪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可现如今她身边有慕瑶和芮,若是硬碰硬的来,恐怕就顾不上他们了。
“废话少说!上!”那数百只妖魔鬼怪全数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就开打。
她暗自握了拳头,只好硬着头皮打,借力将地下一把木棍用脚尖一踢,施法在木棍上,口中念了决,便握在手中横扫而过。
那木棍所过之处,皆闻妖魔鬼怪一阵嚎叫。
言念退后一步护着身后的芮和慕瑶,说道:“芮,找个地方躲起来!”
芮依言躲了起来,附身一处地方无所遁迹。
言念就握着木棍站定原地,冷眼看着扑过来的妖魔鬼怪,那手一握紧,带着慕瑶翻身从他们头上跃了出去,又一棍捅过去,将好几个妖魔鬼怪直接打出原形。
她的法力虽不低,却唯独会那么一两招能致命的。上次能敌过那青丘仙狐也不过是侥幸罢了。现如今她一人带着慕瑶,要想全身而退,恐怕还是有些吃力。
言念低着头看着地面,口中念决将地面上的沙石聚集,一抬眸就将沙石撒向那些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没能幸免,纷纷陷入一阵迷蒙中。
她借机抱着慕瑶闯入其中,自指尖冒出火焰袭向他们,不过一眨眼功夫,可见火光四起,不多时,已有部分妖魔鬼怪在尖叫中化成灰烬。
眼看面前似乎没有任何妖魔鬼怪的踪迹,她却觉得,此事想来还没那么简单。
慕瑶就在这时凑近她耳边说:“我看这些像是鼠妖,闻说鼠类会打洞,他们,他们会不会在地底下啊?”
这话音刚落,果真脚下有动静。言念抱着慕瑶一跃而上,却还是被其中一个妖怪抓伤。
她忍着痛,险些站不住脚。可妖魔鬼怪还没能放过她。
果不其然,她已经看见自地底下钻出了更多妖魔鬼怪来,数量比方才还多。
“看来是有备而来!”她往后退着,却觉腿上一阵灼痛。
逼不得已,她只好俯身快速用血立下血阵,再站起身来,朝他们勾了勾手指。
那些妖魔鬼怪面面相觑,都没能敢上前。
言念却是邪魅一笑,嘴中念道:“散!”
血阵中的血液立即向周遭扩散开来,妖魔鬼怪只低头看,忽而尖叫,最后纷纷化作一滩污血。
“这!这是什么?”其余的妖魔鬼怪吓得倒退几步,待血阵彻底没了痕迹,知晓可能是法力已尽,竟胆大妄为的又冲了上来。
“言念小心!”芮不知什么时候到她面前的。
言念只看到鼠妖捏碎了芮的魂魄,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呐喊。
“芮!”她一脚踹开那鼠妖, 上前一掌按在他的天灵盖上。
她眼眸中有赤光,一眨眼,就将鼠妖连同元神一同捏碎。
“言念!”看着这样的她,慕瑶有些害怕,她退了几步,没能发现身后还有几个妖魔鬼怪扑了过来。
“慕瑶姐姐!”眼看着那些鼠妖一步一步逼近,言念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即施法将慕瑶抓到身边来,却也因此耗尽力气。
她累了,忽而就单膝跪在地上,猛的吐了口污血。
“言念!”慕瑶吓得不轻,意识到她也染了妖鼠疫,只得赶紧将身上的仙鹤草先给她服下,问道:“我能做些什么吗?”
“你,别乱动!”她支撑着想站起来,却无奈身受重伤,只得又瘫下。
那些妖魔鬼怪一开始还畏惧着她有反抗能力,都不敢上前。可现在看着她这模样,竟都壮着胆子围了上来。
“怎么办?”慕瑶又急又怕,她四处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一抹白色身影,当即求救:“安玠公子!”
安玠本就闻声而来,见着这场面也是着实心惊,忙冲了过来。
“阿念!”安玠看了她一眼,又复而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妖魔鬼怪。
他微眯眼,也不知口中念了句什么,只见那些妖魔鬼怪竟如中了咒般纷纷抱头大哭,痛得直在地上打滚。
“还不快滚!”他这声令下,那些妖魔鬼怪果真各自逃窜去。
“阿念!”安玠上前忙将她横抱起往回走,一抬头恰好见到赶过来的白玺。
他略有迟疑,还是唤道:“白玺!快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