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神（十七）

   “你们果真出现了！”烨瑾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牵住身后的言念，并没有来得及回头看她一眼。

　　“汝等恶鬼滋扰人间，真是好大的胆子！”见他虽是长着一张俊美容貌，却是不威而怒让人不得臣服。

　　烨瑾也只是抬眸扫了他们一眼，右手轻轻一挥，便见着眼前的小茅屋换了一番场景。

　　他嫌恶的皱起眉头，望着满地的血渍和骷髅，以及饭桌上的残肢碎尸，和那酒壶中泛着恶臭的血浆，沉声道：“引诱凡人入此地，再残忍的杀害！背后究竟为何人指使？且藏着的人，又被你们关在何处？”

　　他说着这话时，周身已焕发阵阵光芒。就在这一瞬，这阵阵光芒震慑了面前所有恶鬼。

　　他们或痛苦哀嚎，或尖叫着企图逃跑。有修行较低的小鬼已经灰飞烟灭，倒有几只修行较高的恶鬼挣扎着退后几步，隐身在其他恶鬼身后。

　　烨瑾牵着身后的人一步一步逼近，厉声呵斥：“回话！”

　　那些恶鬼吓得四处逃窜，可他们逃不出。迫于神威之下，恶鬼们只好尖叫道：“已为恶鬼，不以食人为主，怎的修行！见您是个上仙吧，坦白说句，这里的事你管不得，何不快快离去，免得惹祸上身”

　　回话的正是那个为首老者化成的恶鬼，他这时虽还能回话，却也也不敢抬头与烨瑾对视。

　　这里所有恶鬼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压迫感，这是一个神明的威严，不可小觑的威严。

　　“这天地间，竟还有我管不得的事？”那狭长的瑞凤眼朝他们轻轻一瞥，眼色却一点点慢慢沉下去。“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背后究竟有谁，又藏着个什么人？若是不说……”

　　他微顿，低着头望着满是血渍的地面，竟伸手一掌击下，眼见着那地面崩塌，外头屋舍更是纷纷塌落。

　　那些恶鬼们当即噤声，瞪着眼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俊美却威力无敌的男子。

　　其中有胆子较大的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我们背后，可是有魔界的人！你即便是上仙，到了我们这里头也得染了魔气，到时候，怕是要沦落到如同祖祠里的那个即将渡劫的道人一般，我……”

　　他这话还没说完，竟突然噤了声。

　　恶鬼们都朝着那开口说话的恶鬼看去，只见他表情越发的狰狞，忽而发出一声惨叫，顿时失了所有声音，这才忙躲到后头去。

　　他们都看到了，那为首的老者恶鬼只稍瞪了一眼，便能让所有恶鬼都垂下头不敢回应。

　　烨瑾便是这样眯眼看他：“魔界！祖祠！渡劫道人！”

　　他算是明白了，原来此处如此猖狂，竟是那割划叛出的魔界一支所为。而他听到的那一声声呼救声，就是本该渡劫升天的道人。

　　思至此，他心里大概明白了。也难怪此事会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天庭之规甚多，凡是渡劫升天的道人只能成为散仙，如若要修行成了真正的神明，怕是要下了极大的功夫去修行。

　　散仙位卑无名，自是容易让人忽视，更莫提未渡劫了的道人。

　　只是，这位未渡劫的道人又是怎么被藏匿在此处的，又是出于何因沦落到无力乏天的地步？

　　烨瑾这会儿思绪还未能理清，倒是那为首的老者恶鬼张着血盆大口仰头笑道：“上仙莫要乱猜疑了，还是小心你身后的小妻子吧！”

　　这方语音刚落，他果真感受到了来自手心处的冰冷。那是死人般的冰冷，已经没有任何温度。

　　“言念！”他这才刚回头，竟被一股力量推到了墙边，并顺势被堵上了嘴鼻。

　　他瞪着眼睛看，便见着言念一双赤红的眼眸流下一行血泪。

　　她咧开嘴对着他笑，慢慢的凑近了他。

　　身后，可见恶鬼们的狂欢。他们眼眸里透露着欣喜若狂，再望向烨瑾时，竟都伸长了舌头。

　　他们说：“上仙的血肉，我们还没吃过呢”

　　恶鬼们已经慢慢的逼近，他们还在喃喃自语：“祖祠里的道人吃不得，那么，这个上仙就留给我们大饱口福吧！”

　　烨瑾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围了过来，他抬眸看言念，这个小女子愈发的妖媚，凑到他耳边说：“阿瑾，切勿吸入魔气”

　　他也突然在这一瞬明白了，周遭确实是有魔气，而这些魔气能侵入神明的意识，慢慢的将他们同化。然后，彻底的沦落为魔鬼。

　　原来，神与魔，也不过一瞬间罢了。

　　“哈！上仙是吧！让我先尝尝！”那扑上来的恶鬼前仆后继而来，也就是这么一眨眼，他们看见言念转过头来，露出一抹嗜血的笑。

　　他们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往回逃。她已经伸手将那些恶鬼全数握在手中捏碎，手速之快，且动起手来眼睛也不眨。

　　恶鬼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在她手中消失殆尽。

　　而她只是吹了吹手心，转过身扑在烨瑾怀里，嘴里嘟囔着：“阿瑾，人家害怕啊！”

　　烨瑾：“……”

　　为首的老者恶鬼：“……”

　　“你这小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喝了血浆后还没彻底魔化？莫非，你也是……”他这话才说至一半，便见着言念转了过来，不由分说上前就抓了过来。

　　那恶鬼瞪着眼睛看她，显然还没能意识到眼前这小女子到底有多可怕。

　　可她居然还能笑着回道：“你说得对，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这方语音刚落，倒听得身后的烨瑾轻咳了几声，说了句让恶鬼都当场吐血的话来。

　　他说：“不可相提并论！”

　　那恶鬼顿觉鬼生无望了，一边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女子 ，一边是看似清冷却是护短的所谓上仙。还真是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恶鬼这也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眼见着言念已经动了杀机，只好低着头不言不语，一副全凭发落的模样。

　　“祖祠在何处！”言念拽着手中的恶鬼摁倒在地面的阵法上，恶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头道：“若是不老实交代，我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说！”

　　“那你就捏碎我魂魄好了，落在你们这些神明手里，本来就没有好下场！”那恶鬼在阵法中亦是煎熬，他本就是残魂，如今是在劫难逃了，竟还如此嘴硬。

　　他又冷笑道：“只要我不告诉你们祖祠在何处，你们就休想找得到那地方！”

　　“嗯！言之有理！”言念附和着点点头，手上倒是没空着，硬是将恶鬼往地面上摁着。“虽然我不知道祖祠在何处，可你那些所谓在世的亲人，我可是知道在何处啊！”

　　“什么意思！”那恶鬼忽而尖叫道。他似乎很害怕，这会儿在阵法上挣扎，恨不得冲了出去。“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外头一江春水下，倒是个好地方！真可惜了啊，他们本是人，沦落到那里头，即便是能长生不老，终究也会像你一样，变成恶鬼的！”言念这话才说完，便见着烨瑾转过身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望向她，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们那艘船，就是江下所谓的人拖了去的。阿瑾再好好想想，那是一潭死水却是生机勃勃，除却里头因着有人气以外，更多的是，受了所谓的庇护。而需受庇护的人嘛，往往是弱者，而这里头阴森至极，哪个敢把庇护的人弄到这来，你说是不是啊！”她低头拍了一下那恶鬼，口吻仍是凶狠：“所以，你最好是老老实实供出祖祠的位置来，毕竟我不是什么神明，我啊！是个魔！”

　　“言念！”烨瑾忽而厉声呵止她，蹲下身来握住她的手，神色肃然说道：“你不是，不可乱说”

　　她终是失了神，只是望着他，嘴角却微微扬起。

　　她是自心底里高兴的，这会儿得到他这句话，竟觉满心的感动化作脸上的一阵灼热。

　　她低着头，红着脸的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小声说道：“阿瑾，你真好”

　　烨瑾也只是冲她点头一笑，低下头却是沉着脸望向那恶鬼，问道：“说吧，祖祠在何处？”

　　“我带你们去，你们就能放过我的亲人吗？”恶鬼不敢动弹，更不敢抬头去看言念。

　　他只是央求着烨瑾，口中一直念道：“这些事和他们没有关系，都是我，都是我一人所为”

　　“我警告你，不许跟我们讨价还价。我就一句话，你到底带不带路，若是不依，我铁定回头就收拾他们！你信不信！”她说这话时格外认真，以至于连那恶狠狠的表情看在眼里了都觉得可爱。

　　烨瑾索性就在一旁看戏，饶有趣味的看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女子，全然无视老鬼欲哭无泪的表情。

　　逼不得已，那恶鬼只好妥协，带着他们来到了所谓的祖祠。

　　那祖祠说来也算隐蔽，要不是有老鬼带路，还真不易察觉。

　　他们放眼望去，只见着眼前是一片荒坟，荒坟处杂草丛生，周遭都充斥一阵恶臭味。

　　“你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她环顾了四周，怎么看都觉得这只是一处荒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恶鬼却回道：“这是我们的祖坟！”

　　他被限制着无法动弹，只好伸手指了指居中的一处大型坟墓，开口道：“那是我们祖宗的墓，只要朝着那处跪拜，就可见祖祠了”

　　“跪拜！”听着这话，言念当即踹了他一脚，冲他吼了声：“让我家阿瑾拜你家祖先，你是不是死太久脑子不好了啊！”

　　恶鬼却是不为所动，只是不停的望向那坟墓，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老祖宗死了也不得安宁，灵魂早已散在这片荒坟，只为守着祖祠，守着此处”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处荒坟，便是方才那些魂魄的坟墓。只是，为何会死了那么多人，又为何其中连垂髫小儿都有，你们一族，是否发生了什么事？”烨瑾这话才问完，果真见着恶鬼沉默了。

　　这恶鬼似乎沉溺与痛苦往事不可自拔。他扬起狰狞的面容，只是望着这片荒坟，眼眸里的赤红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

　　“多少年了啊”恶鬼沙哑的声音传来，竟还能听得到那声哽咽。“我们一族，死了近一百多年”

　　恶鬼回头看他们，也不知是哭了还是笑着，只是颤巍巍的伏在地上：“仔细算，足足一百七十年。全族两百口人，只遗留三人尚且在世”他又低下头想了想，苦笑道：“不知，他们三个还算不算活人”

　　恶鬼就这样伏在地上，仿佛周遭已与他无关了，半晌，他突然抬头阴森森说道：“我们沦落到这个地步，又何尝不是拜你们神明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