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苍龙七宿(青龙又名苍龙),以角亢氐房心尾箕汇成龙形,居于亘古不变九天之际。
却有人对着星宿发出一声刺耳的嘲讽笑声,口中直念道:“青龙啊,现如今你却又能如何,你且应我啊?”
九天之辽阔,东方且无垠。他发出的这一声嗤笑回荡于天际。风声肆虐,却无人回应。
那声音又响起:“哦!我忘了,现如今你无法回我话了。哈!青龙啊青龙,你可曾料到这天?”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只是往近了看,竟只是一团黑烟悬浮半空,隐约可见着藏在烟中有一双赤红眼眸。
“今日吧,与你说说心底话。青龙,这本不能怨我的。要怨,就怨你们所谓的老祖宗!要怨,就怨上古帝君去!”但见黑烟扩散开来,使得天际乌烟瘴气,混沌一片,连带着星宿皆笼罩于迷蒙一片中。
那黑烟聚拢,继续开口说:“鸿钧老祖怕是被你们所遗忘了吧。不过也是 ,你们记得的永远只有那个所谓的老祖宗!哈!尊称一声老祖宗啊,可谓是功德无量!”
只是这声嗤笑尽,竟伴随一声又一声怒吼,听得是那浑沌发出的叫声,那黑烟又问了:“那么敢问,鸿钧老祖这笔账,你们谁来跟我算!虽他本身只是无师无门的一位散仙,便由得你们随意抹去他创世一事实是么?”
周遭慢慢聚成一股若隐若现的力量,那力量非神明那般纯粹无暇,却是掺杂了魔的气味。
黑烟似乎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只见得那双赤红眼眸染了血光般,一眨了眼便跃向东方而去。
可到底是不敢靠近,只是散在了各处,不停的发出怪异而又低沉的笑声:“你且等着吧,这天界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走了。这些帐,鸿运老祖不与你们讨,我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青龙,别以为一己之力便能撑得住这天!你撑得住一次,可撑不住第二次!现如今上古帝君已无力回天,你还以为弄个小神君来就能救得了天界?哈!你给我在这九天之上睁大眼睛看清楚!他,已经是我囊中之物!哈哈哈哈!”
黑烟在那一瞬轰然散去,东方之际顿时恢复了一派宁静。唯有那星宿忽而暗淡了,细听之余可闻那一声声龙吟。
只是无人听得见了,九天之上,浩荡无垠,一声龙吟而尽,再无闻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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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近来总见着她单手托着下巴,坐在仙桃林中陷入沉思。
深知她向来少有忧虑,这阵子竟是常独坐于此,惹得天界的大神小仙议论纷纷,竟都暗地里传闻二人闹了别扭,更有大大小小的仙子排了队的上前来看热闹,有胆子大的上来就问:“你与神君这是闹个不和了?那,你什么时候搬出神殿啊?”
每当有人这样问,言念总是笑意盈盈的,只朝着对方勾了勾手指,却是一眨眼就把这些貌美如花的仙子痛扁了一顿,下手绝不含糊,打完了嘴里还威胁着不准说出去,不然就告神君那处去,让这些个仙子们一个两个颜面无存。
因着这般告诫,近些日子倒是无人敢来问话。
言念索性便在这仙桃林里占地为王,美名其曰——看护仙桃林,仙仙有责!
这日,她又晃悠着上了仙桃林来,只是抬眸看,竟见着着一身月牙色流仙裙的仙子负手立在树下。
她正欲上前质问,便见着那仙子转过身来,正是那三界里极负盛名的尘荻仙子。
此仙子,乃天界最为冷艳却修为极高的女仙,只是常年的闭关修炼,倒是不常见着她露面。
言念便这般立在那处,只是抬眸看她。两人沉默相对着,还是尘荻仙子开了口,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叫言念?”见着身旁这小女子只顾看着枝丫上的桃花,尘荻仙子倒觉得来了兴趣,竟先开口问她话。
她笑了笑,又问了句:“这名字,是爹娘取的么?”
“阿瑾给我取的”她似乎眼里只有桃花,回话时也不回头看人。只是听她回答时可察觉到语气中的欢喜。
尘荻仙子也只微微笑着,点点头说:“言念,意为思念。他还是放不下四灵”她又问:“你真的了解他吗?”
言念却是一怔,只是茫然看了她一眼,安静乖巧的模样看着甚是讨喜。
“他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神君,如若不是四灵归去,想必他现在会活得很好。不过,我看得出来,因为你的到来,阿瑾他是真的开心。”尘荻仙子侧首看着身旁的小女子,面上虽是笑着,一开口却犹如蒙上冰霜:“可我也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毕竟阿瑾是这天界的小神君,不可能没来由的让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仙娥毁了今后的修炼之路。我说的,你能懂吗?”
言念却是在这般注视下缓缓低下了头,就在尘荻仙子以为她会有所觉悟时,她却开口了:“你说我不了解他,那你呢,你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恕我直言,阿瑾更愿意与我一起,因为我不至于逼迫他去参加所谓的宴会”
“你!”尘荻仙子没能料到她会这般伶牙俐齿,这会儿莫名的被人将了一军,竟是不知怎么回话好。
言念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阿瑾失了庇护之时,你又在何处?尘荻仙子,这些话,我作为一个后辈本不该提起,可今日你要是这般说了,我也只管告诉你。若真的会耽误了他的修行,只需他亲口与我说了,我必定自己离去!”
她这番话说完了,起身退了两步行了礼,转过身便想走开。
尘荻仙子却没有任何要让路的意思,只见那一双玉臂挡住了她,开口竟问了句:“他现如今已是神君,种种后果自是要他担着。我且问你,若是他因你受了伤害,你能拿什么弥补?”
“那就拿我的命赔他!”她的眉头紧拧着,开口说这话时却是没有半分犹豫。
尘荻仙子企图从她眼中看出什么,可那双眼眸依旧是纯粹的一片。
无人知她孤身而来,自是不怕再孤身而去。可如今还有一个烨瑾,她走了这一遭也不算亏了 。
言念低头发出一声清脆笑声,却又猛然抬头,望向眼前仙子时亦没有闪躲:“阿瑾需要一个能一直陪着他的人”
他们都明白,四灵已去,九天之上已没有人能让他有所依靠。
她却是仰头一笑:“那么接下来,他有我言念!”
眼前只掠过一缕青丝,尘荻仙子没有去拦,只眼睁睁望着那抹身影从仙桃林中离去。
很多年后,她还是时常忆起那抹身影。这抹身影便是她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的劫数,亦是她此后为之叩谢的恩赐。
她低头想:“这小女子倒是什么来头?”
那手指暗地里掐算,却屡屡受到了干扰。她稳住了心弦,只好就此作罢,转过身化作一股青烟而去。
负气回了神殿的言念却没有回自己的屋里去。她在神殿里头绕了好几圈,期间提着白玺又是喋喋不休一番后,终于忍不住问脚下的白玺:“小神君呢?”
正犯困的白玺当即就一脚往她腿上踢,抬头恶狠狠道:“不会自己去看啊?扰神兽清梦很缺德知道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果真是夜游神巡过了,这会儿夜色迷蒙,周遭一片静谧。
她蹲在白玺身旁开始戳她脑袋:“神君这阵子,都在干嘛啊?”
他们二人已经好些日子不说话了。
自冥界那趟归来,她始终心存芥蒂,便时常溜着出了神殿,也不同他说话,即便不巧遇见了,也是他立在那处望了过来,而她掉头便落荒而逃,久而久之,竟是错过了很多次解释一番的机会。
如若此前,她没能懂自己到底怎么了,只知晓心底里不痛快,没来由的不待见他。可事实上,她一直在逃避着自己是魔的这个事实。
“我是魔啊”她抱着双膝坐在阶前,低着头仍是不知所措。
白玺就这样悄悄的蹭到她腿边,竟异常的乖巧。
“白玺,我真的会阻碍到阿瑾修行吗?”尘荻仙子的话,她到底还是听进去了。“若是我自己,我能放手一搏。可现在,我不能拉上阿瑾。我是魔,他是神君 ,有朝一日……”
“旁人说了什么,自是与你无关”白玺仰头看了一眼外头,伸着爪子挠了挠地面。“你应该自己去问他”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或许真的是来自心底里的自卑。从前不曾明白身份悬殊,如今明白了,方知二人之间有着看不见的鸿沟无法逾越。
她摇摇头:“若是真害着了他,我……”
“不会!”身后这一声回答却是铿锵有力。
言念忙回头看,恰好见着月光下那束如青竹般的身影。
她颇有些心虚的开口唤他:“阿瑾”
后者也只是点了点头。他信步走来,每一步都那么漫不经心,却都走在她的心口处。
他居高临下看她,眼眸里依旧是波澜不惊。只是朝她伸出了手,开口说:“地上凉,起来”
言念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他拉了起来,也顾不上掸掉身上的灰尘。
她仍怯生生的看他,虽是离得近,还是不敢开口。
烨瑾见她这样不由叹了口气:“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那目光缓缓移到她发间,见着那鬓边落了桃花。
他伸手取下了桃花,又自顾自地说:“我立下誓言,此后定护你周全”
这些日子,他也不曾好受过。即便这小女子会偷偷溜进屋里头来,却从不曾与他说话。
偏偏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沉默了,躲在角落里看了看她,每每欲言又止。
两人兜兜转转的绕了又绕,眼见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一直在等,殊不知她也一直盼着他开口。
烨瑾低头问她:“你说的要一直陪我,可是真的?”
她猛的抬头,心里便知晓了这番话是何意思。
“你都听到了?”她在仙桃林和尘荻仙子说的所有话,却原来他都知晓。
烨瑾也只是一点头,转过身便在半空中写了道金符。
“送去碧莲仙洞!”一声令下,金符化作火焰便消逝了。
而所谓的碧莲仙洞,正是尘荻仙子的府邸。
他低头,那月光恰好投在他轮廓上:“希望你明了,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