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处一片泥沼,冰凉的浆水像是有无数个小触手吸附住我因恐惧而紧闭的毛孔。
拼命的将双手向边缘甩去,这属于胳膊无趣的圆周运动像是在告诉旁观的人我有多傻。
不是单纯的生的欲望,是对未知的恐惧。
难以想象泥沙在鼻腔和眼皮里晦涩滑动的感受,我失去了眼睛双手只能象征性伸缩。
假如这时有一只野兽在靠近。
假如这时候它亮出了爪牙。
我将会成为陌生环境里它唾手可得的鲜肉。
若你问我死前最后的景象,温情的回光返照是不可能的,那不属于我曝于荒野的冰冷尸体。
亲手折断它的脖子,然后吸干它的鲜血。
荒唐至极的想法,森林里的雾气像要从鼻孔挤入了我的脑袋,骤然的呼吸暂停让我上半身猛的抽搐,猛烈的像是要把心脏从喉咙里吐出来。
身下的青苔硬朗的很,植物尖端的雾水混着泥土在我赤裸的后背上作画。
傍晚的森林像是在水下,肉眼可见的白雾的形状,阳光在顶层停驻然后被水波折射成细碎的光束,此刻我像是身处在一个玻璃雪球里。
微微稳定下来的呼吸并非因为周围神秘的惊人的草木而紊乱,让我不知所措的是坐在左侧盯着我的那个人。
仰视的角度却对他的帅气丝毫不减,细碎的头发落在线条流畅的眉毛上,落在挺立精致的鼻骨上,落在那双毛茸茸似小熊一样清澈的眼睛上。
我看到了他好看的花瓣唇下藏着的那颗黑色的痣。
他靠在树干下一言不发的盯着我,这姿势不知已经持续了多久。
我说不出他的眼神里含有什么,但我清楚的知道此刻的我上半身是赤裸的。
瞬间火烧火燎的感觉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向下看到自己一览无余的样子,动作还算迅速的将被扯碎的布条往身上盖,最后只能以窘迫的挡住身体部分地方点到为止。
这一切都像是徒劳,鬼知道他盯着我看了多久。
所幸我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任何异样,这就说明那混蛋的迫害被及时的制止了。
是这个人救了我吗?
我努力的坐起来蜷缩起膝盖,让足够大的裙摆挡住这白花花的身体。
“谢谢”再三思索,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毕竟他还没有对我做出什么不人道的事实。
他只是仔细的看着我,瞳孔是迷人的深棕色,因为周围的雾气反射像是未知的深海,那目光所及之处都让我如被炙烤。
“天要黑了,会有野兽。”许久没有说话的嗓子有些沙哑,却是好听的属于少年的透彻。
可能是我奇怪的打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或是他只是单纯的看腻了。
我只是见到他不足五分钟,这个奇怪的陌生人真是让我摸不着头脑,好看的皮囊倒是不足以让我丧失掉天性的戒备。
我缩了缩身子,头上突然被一个棉布纱材质的衣衫盖住了。是他从身上脱下的衣服,可以闻到些许好闻的木质香气,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流很是恬静。
“我们要找到住处。”可以听到他踩着草木走开的声音,我迅速的换好不甚合身的衣服。
是男性的宽大罩衫,特殊的编织材料很是柔软亲肤,就是下摆有些过长。我将累赘的裙摆脱掉,索性这位公主的里面还是穿了一个丝绒布料的底裤的,衬衫的下摆也被我尽数塞进去。
现在这装束像足了一个马术选手,可当我看到那匹纯白色的健壮马匹时是真的被震惊到。
他将深色的罩衫给我后只剩下里面白纱布一样的轻薄里衬,天色渐晚却尚余蓝色的光亮,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好看的锁骨和若隐若现肌肉线条。
直到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一个天旋地转已经被人托举起来实在的放在了马上。
“抓紧了。”他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喷洒的热气像是在咬耳朵,仓皇间我回过头去看自己方才呆着的地方。
有一只脚藏在他方才靠着的那颗树后,光色昏暗我分辨不清土地上是湿润的泥土还是渗透的鲜血。那树干上的血液呈现单方向的喷射状,是被剑准确的刺破了动脉,又或是直接从侧面砍下了头颅。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叫人和这个一副人畜无害样子的少年联系不到一起。
耳畔回想起那天在酒窖里听到鲜血如泉涌一般流动的声音。
隔着薄薄的衣衫隐约摩擦的皮肤让我有些不适,随着马背上下起伏而不断收缩又扩张的距离,我只能僵硬着后背一动不动,马儿在身后的人控制下越跑越快,向着下一个未知的光亮处。
我对他一无所知,如他对我一般。
但现在属实不是一个了解的时机,耳边的狂风贯耳,我的世界只剩下马蹄交叠的声音和身后人平静的呼吸声。
向着火把的光我们来到了田野旁一个很大的农场,他向着那紧紧关着的门却丝毫不控制马匹的速度,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我的心跳开始上下忐忑。
其实在路上我就感受到了他逐渐不复平稳的呼吸,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这让我有些打心底的恐惧。
就在临门一关的时候,旁边传来他充满力量的一声怒喝,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身体腾空。
反正终究难逃一死的念头已经不是出现一两次了,可下一秒整个人被圈在结实的怀抱里沉稳落地的感觉让我头脑嗡嗡作响。他的胸膛压着我的后背,慌乱中我抬头就不小心磕到了他的下巴。
“哦天,十分抱歉。”整个人都像是被不断敲打的钟鼓一样慌乱的我说话的音调都不平稳了,切实听清了身后人那一个声低笑。
“没事。”这算是我们第一次你来我往的互动,在这之前我都以为他是个偏向狂妄的人。只是因为他眼底的光总是从上向下近似于睥睨的轻蔑,这让我觉得他生长环境可能是养尊处优的。
可能是周围富裕农场主的儿子,虽从开始他就很少会直视我。
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是会有光那种,鼓舞人的,像阳光毫不吝啬温暖的人。
也许是他有力跳动的心脏告诉我的。
“哦天呐,马利奥快出来,看看这是谁。”他驱使着马匹走向了光亮最多的那间屋子,一个端着种子草盆的妇人老远看到我们就开始叫喊,慌乱中连草盆都倒扣在了地上。
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了出来,他将马匹换了方向,这样我一大半都被藏匿在他粗壮有力的胳膊阴影里。这是个很有安全感的角度没错,让我能在暗处悄悄看到一切。
五六个年轻的脸庞有男有女,还有两个及膝高的小孩被抱在怀里。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中间最年长且身犹强壮的男人身上。
叫马利奥的人也就是农场主对着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微微皱眉。
“这位骑士您需要帮助吗?”
“我妹妹在森林里受伤了,需要留宿。”他的话掷地有声,丝毫没有请求收留的味道还无形中带着些压迫感。
难不成真是个有财有势的公子哥不成。
“老先生,我在大道上遇到了马贼,一路被逼到树林里,是我哥哥赶来救了我。夜深了,还请求您大发善心留下我们。”我努力打着圆场,顺着他的谎言说了下去。他似乎有点不满意我谄媚的样子,哼气的时候我感受到他胸膛的颤动。
可荒郊野岭里我们是需要这个住处的。
他身后的人们叹着气表示同情,马利奥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方才系着围裙绿衣服的妇人向我们靠近了些,她看到了我身上明显不和大小的衣服和满是淤泥的花脸后,立刻满脸同情的向我伸出了手。
“天呐,希望你没事。我们这里有热水和新衣裳,我想会和你身的。”她说完回过头去微微歪着头,确认马利奥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仓库旁有一间两个人的小屋,或者女士想要和我的姑娘们住在一起也可以,你们自己决定吧。”
“小屋就好。”丝毫没有留给我反驳的余地,他似是刻意的收紧了胳膊,双腿一夹驱使着马儿向马厩走去。
我向伸出手的妇人表现出略带歉意的感谢,并对着人群道了谢。
我并没有及时的捕获到这些不寻常的信息,事实上连着被人打昏和长途颠簸已经快让我没有力气支起头了。虽说他是我并不熟悉的人,但暂时看来是不会轻易伤害我,所以和他呆在一起反而会让我更有安全感。
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新伤口,最酸痛的还是脖子后那个地方,如果房间里有个镜子让我确认一下那里伤的轻重就好了。
俄尼索斯察觉到怀里的少女越来越提不起精神,渐渐低下的头,让他更清楚的看到了她后颈处两指宽的浅浅伤口,像是要结住血痂的样子却因为主人的不安分时不时有新的鲜血渗出来。
这诱人的味道,让一路过来都藏的很好的他快要忍不住了,但他并不想吓到她。
他清楚她的鲜血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下午在树林里他思考了很久,要用什么样的刀法切开她的皮肉才能吸食到最可口的鲜血。
她的血都是珍贵的,他可不舍得将点滴掉落在这肮脏的土地里。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细白的皮肤下冷青色的血管,那里是他最深的渴望,但他不想在这满是那士兵腥臭味的环境里享受这最美的甜点。
他细致的打量着眼前的“美味”,从她仿佛一折就会断掉的纤细手腕到干净漂亮的脖颈,那里有着足够多的鲜血涌流,一旦刺入会像是喷泉洗礼。然后是靠近心脏的漂亮地方,只是用刀尖轻轻挑动就会渗出最新鲜的甜液,那个灵活跳动的东西简直就是神的杰作,不断的将会在舌尖跳舞的小精灵输送到她身体的任何地方。
他想到了千百种温柔嗜血的方法,却都没有付诸行动。
这样的美妙可不能只拥有一次。
她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也许有一天,不再是夜晚,他会时刻需要这美味来释放他的天性,她会有用的。
在下马时可能察觉到了我逐渐不支的体力,他站在下面从后侧用双臂支住我的腰身将我托举放下,这让我很感激他的绅士举动。
一时没站稳的我趔趄了一下,他宽大的手掌不曾挪动,我似乎感受到颈后的皮肤上落下了湿热的滚烫,但只是一下。
那突然湿痒的感觉快到像是我出现了幻觉一样,他松开我后有低沉的松气声,像是压抑了很久的疲惫得到舒展的样子。
我只觉得心里的歉意更重了些。
“今天能活下来真的多亏了骑士,请问你的名字?”
“俄尼索斯,狄俄尼索斯”
他不知为何自己要重复两遍,只是想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从他的母后去世后就不曾有人叫过他的全名了,他们都视这名字为不详。可能是出于某种怜惜才会让他主动说出这个名字。
他知道她将会了解自己秘密的,他要她知道,他想要她的身心都忠诚不二。
因为她会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味。
夜深了,农场里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森林的雾气更甚,新结的蛛网被水珠拖坠成伞状,蚁虫吃蚀着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他的死状过分诡异。
与躯干仅剩皮肉相连的头颅瞪大的双眼,手指被尽数切下塞进嘴里,白色的蛆虫蠕动过的痕迹像是他的眼泪。
可将死之人何时在意过手里紧抓的是否为浮草一颗?
她只在乎她所期盼的。
那期盼正是她一开始所唾弃的东西——活着。
清茗公爵,说白了您就是馋她是吧。😏
狄俄尼索斯我的人,为什么不能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