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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丘词(一)

试问时光深几许?恰似往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名为“醉仙楼”。楼阁兴于城中最繁华之地,推开窗即可窥得车尘马足碌碌。

  酒楼中卖好酒,故生意兴旺。朝中重臣、达官显贵皆爱到此一聚。酒楼中有一种酒,名曰“雁丘”,仅此一瓶。传言到此酒苦涩冲鼻,甚是难喝,便始终卖不出去。

  “雁丘”是唯一一壶楼主亲酿的酒。

  这醉仙楼楼主也是一人物。虽说经营着偌大一酒楼,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大有大隐隐于市之风雅。有传闻到,醉仙楼楼主是一已故的江湖术士,又有人说楼主是一话本中悬壶济世的仙长。久而久之,便为这繁华酒楼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我抵达醉仙楼时已近黄昏。太阳挂在飞檐的一角迟迟不肯离去,大有几分嚣张与跋扈。

  正是醉仙楼生意最兴隆的时候,桌子都已经被提前到来的客人们占据。我踌躇半晌,也是,此等名楼,如我这般临时起意的不速之客到来,也是大有亵渎之意。

  “年轻人,来我这边坐坐吧。”这声音可当真好听,如昆山碎玉一般。

  “那就,多谢阁下了。”我温了一壶“桃夭”,依言坐了。

  晚来天欲雪。

  大官贵人们尽了兴,看天色不善,便纷纷携家眷离去了。偌大的堂前很快便归于寂寥,只我,对面君子,以及一些附庸风雅的散户。

  “年轻人。快下雪了,你不走吗?”

  “羁旅之人,走了也没地方歇脚,不如及时行乐。”我抬眼看了看他——戴着幂篱,看不清长相,但就那露出的白皙修长之手,大致可推断出此人相貌不凡。

  他自己斟了一壶酒,手在白瓷杯子边缘摩挲着,却迟迟没有下咽。我注意到那酒壶上拓着两个字——雁丘,瘦金体。

  “此酒名为雁丘,你可知此名来历?”

  “可是《雁丘词》?”

  “然。”

  “《雁丘》者,元好问曲也。其人曰‘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垒石为识,号曰‘雁丘’。’遂和此曲。”

  “不错,正是如此。”那人长太息,半晌又云,“那你可还知道另一典故?”

  “小生不知,还请高人指点。”

  “不敢当。”他又思忖了良久,似是难以启齿。正当我想作罢时,他复又开口道——

  “这一典故,是关于咱们醉仙楼楼主的。”

  

  从前有个少年医师,悬壶济世,豪侠仗义。他不设医馆,云游到何方便救济何方人。

  少年医师不会武功。有一次他上山采药时无意撞见了一场群殴。这场争斗很快就散了,如果不是地上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的话,他定会以为刚才的一幕是一场幻境。

  医师对武林纷争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他看那少年可怜,便医治了他。

  少年是在第三天日暮时分醒来的,这时,医生刚好去采药了。少年是个没心肝的种,看见桌上置有一瓷杯,便拿出一包毒药打算给医生一个惊喜。

  “呔!你要干什么?”

  少年见阴谋被撞破,便收了手,蹲在床沿好整以暇地去看他,这一看便暗自惊了。

  “你是谁啊,长得还挺标志的,将来做我媳妇儿?”

  “休得胡言……在下楚知意,是一名医生。”

  “哟,小医生,知道本大爷是谁嘛。”

  “不知。”

  “不知道你还救,不怕捡一条蛇回来?”

  “救人乃医者之本,我岂敢置人危难于不顾?至于报恩或报仇,则非我辈所能控制的了。”

  “嘶……真酸!”少年看着楚知意的俊脸皱了皱鼻子。“我叫沈疏横,武林散修。”

  “你喜欢用毒?”

  “嗯,毒有什么不好,无色无味,一招毙命,如果没死还可以给你带来好生意呢。”

  “我治病不收钱。”楚知意觉得这个话题无论如何进行不下去了,便摆了摆手。“不过我劝你一句,武林中人须得光明磊落,像你这般使阴功夫,以后小心招人仇恨。”

  “你管我。不是,我说你这个小媳妇儿,怎么这么迂腐呐。”沈疏横睨了他一眼,跳下了床。

   后来的几年内,浙闽一带的人时不时能看到一对儿郎相携而出,相携而入。较高的那人练功,较瘦的便在一旁看着,大可称之为一景。然,此时此景并不能使人驻足太久,人们往往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在这盛世倾颓之际,谁都不好过,怕交不起苛税而掉了脑袋。

  “知意,怎么样?”一剑出鞘,在空中挽了几个剑花后,其人施施然落下,呼了一口气,用极其殷切的目光望着旁边的人。

  “不怎么样。”

  沈疏横见楚知意坐在草地上头都不抬,便有些扫兴。他从地里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楚知意身边蹲下了。今夕已经距彼时的初遇近乎八年了,少年身材逐渐抽条,眉目也愈渐硬朗。沈疏横已经不使毒了。他苦练三年刀,苦练五年剑,在不久前的武林盛会上一举夺魁,名动天下。

  沈疏横长得太高,往楚知意身边一蹲便将阳光悉数挡住了。楚知意有些恼,便抬头瞪着他。

  沈疏横放任目光在楚知意脸上肆无忌惮地游走,薄唇,凤眼,鼻侧一滴小痣。

  “知意。”他忽然开口,一字一顿地念出身边人的名字,不同于往日的轻佻。

  “干什么事?”

  “我……” ……喜欢你。

  终是难开口。沈疏横后知后觉的心动,却不忍打破这难得的岁月静好。最终他只解下了腰佩,递给了楚知意。

  “作甚?”

  “那个……抱歉……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为何?”

  “当今皇上暴政,你也知道……我想要去刺杀他,为民除害……”

  “你不许去!”……因为我看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必须去啊……你说过的,武林中人,当以众生为本,己为末。”

  “可是……”

  “不必多言了。知意……这柄匕首你拿好,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前朝的名器,名曰鸿雁,可吹毛断发。还有,这青瓷和白玉瓶里是我秘制的毒药,两者分开放是救人的药材,合在一起则无色无味可杀人于无形。”

  “我不要这个,你自己拿走。”……我怕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是,你听我说。你不会武功,留着这个起码可以防身。”

  沈疏横伸出手,最终还是只揉了楚知意的脸。“我今晚便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你早点回来!”风,是入竹万竿斜,动我心曲,奈何人是总要分离。

  “一定。”他笑了,“早点回来娶你啊小媳妇儿。”

  入夜,沈疏横拥着楚知意入眠。他们默契地背过身,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楚知意半夜醒来时,沈疏横已经离开了。他挥手熄灭了枕边的香炉。

  安神香。这个人还是陋习不改,喜欢耍流氓一般略施小计,当他傻么,当他做医生的闻不出来么。桌上,一豆孤灯悠悠摇曳着,勾勒出一番模糊。

  灯下压着一张纸——“努力加餐饭。”

  勾画了了,笔锋凌厉,总喜欢在不经意间刺伤人,却总带着一份挥之不去的散漫。是沈疏横的字没错。

  楚知意拿起玉佩就着灯光来仔细端详着。玉的成色很好,通透自然,触手生温。玉中似乎封了一张纸,但纸渺小的如一点真心,隔得远了,纸上的字便越发难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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