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桐•著
那个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的刘兰芝终是无力抵抗架在身上的枷锁。而焦仲卿,区区庐江府小吏,挂了东南枝,终是死在与那个她相爱的日子里。
你一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又怎敢轻易撒手离去?
兰芝,或许你做梦都不曾想过,十七那年嫁于那个你爱的亦爱你的人。或许你亦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弃妇,会被公姥所嫌,回了娘家。
兰芝,如此兰心蕙质的名字当要配你。如仲卿所言:“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然公姥不喜,一切惘然。
料是你阿母也不曾想,你会被遣送回娘家。这一路,无处考究你如何回了家,又是如何忍着眼泪与夫君别离。那一句句誓言刻在了心里,最后简简单单两句带过:“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
女子风光出嫁,街坊邻居无人不晓。偏你又是这十里八乡闻名的贤惠女子,你如此返回,想必路上多有人背后说三道四。然你阿母亦大惊,谁人不知你聪明贤惠,亦是问句:“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
是啊!你又有何罪过?是你不勤劳吗?不。
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
是你上不曾侍奉公婆,下没有照料姑子吗?不。
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
你看你,上侍奉公姥,下照料姑子。今姑子已长大成人,你却还要叮嘱好生侍奉家中大人。
兰芝,想来你不曾想明白。
妇无多错,仍遭遣回。你含泪上堂拜阿母,又是做了自我批评,又是含泪嘱姑子。奈何阿母眼皮也不抬,任由你离去。
兰芝,你兴许没看见焦家阿母眼中此时有多快活。她年少时嫁了焦父,兴许也是受尽公姥刻薄,直至中年,儿子成人,自己当了家做了主。她兴许时常透过你怀念着从前吧。
年少时的女儿家谁不是倾城人儿?她年少时兴许也满心欢喜,也满心期盼。可或许她不似你,遇见了敢驳回阿母的焦仲卿。她透过你怀念从前,惊讶自己红颜老去,惊讶自己年岁大了,亦惊讶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竟为了新妇忤逆她。
她无疑羡慕着你,无疑是嫉恨你的。哪个女儿家愿意变得刻薄?可她看着你,想起自己。看着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公姥。
于是看着你弹箜篌与仲卿情意绵绵,便想起自己多少个日夜里忙于织布,不敢停歇,然而夫君并不理会。
兰芝,我想你多多少少怨着焦仲卿。谁说不是?
他是你的夫君,却也是阿母的儿子。他驳了阿母两句,便叫阿母斥责。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他迫于无奈,只好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
你看着他哭着说这些话,其实你也心如刀割。都说母命难违,你又何曾想让他为难?
于是还家去,不再多言。
兰芝啊,你本就贤惠。美名在外,便有媒人上门来了。其实也都预料之中,你清楚的知道你的兄长脾性有多大,你也明白太守的身份,自是不容你推脱。
你心中苦闷,虽有自家阿母替你婉拒,家中兄长却是话里话外的指责:“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你心中又何曾不懂这道理?
后世人多说你想不开,白白误了自己。或许只有你自己知晓,那山盟海誓还在耳边,记在心里,又怎敢忘了所有,独自改嫁?可自古道 兄亦为长,你无可奈何,也只得点头答应。
眼见太守派来的迎亲队伍即将入门,你本已满心悲哀,却不料见着那朝思暮想的人来了,又心里欢喜。
你已毫无办法,嗟叹伤心之余又道:“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你不过一介女流,家中尚有爹娘,兄长,又怎容你自作主张?可好不容易盼来的人说出的话,却让你伤心之余,更是心死。
焦仲卿却说:“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你或许这一刻便已心死,往日那山盟海誓瞬间抹灭,你看着眼前这人只觉陌生又遥远。又气又痛之余,惊觉失魂落魄,早已回不来神。
亦或许,他说的赌气话。亦或许你听得懂。
那句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兰芝,其实你自己也早已做好打算。
枷锁加身,你与他皆是这封建时代中的囚徒。共赴黄泉想来是必然结局,可从容赴死,却也是你与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
于是一人投了清池,一人挂了东南枝 。
兰芝,你与他果真应了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所幸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
本是郎情妾意,缘起缘灭,终是只留下那个孔雀东南飞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