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先生有一份自己很喜欢的工作,驯养来自蔚蓝大海的海豚。
他从不承认自己是个驯兽师,他觉得要把海豚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就称自己是个驯养师。
翊先生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名叫海小姐。海小姐来自珠江,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子。
翊先生还记得在珠江口附近遇见海小姐的那天。
那天,海小姐一身湿漉漉的站在那处,很彷徨无助。恰好翊先生刚好路过,给她递了件外套,两人算是有所交集了。
这天,翊先生在训练海豚米露。偌大的海洋馆里,到处都是蓝的一片,有海洋的气息。翊先生很喜欢这里,感觉像身处大海,内心一片祥和安宁。
他对着米露喊:“米露!游两圈去!”可一回头,他发现米露貌似又不开心了。
海豚米露是头只有四周岁的白海豚。长相漂亮的它有讨喜的笑容,面对谁都带着微笑,成了海洋馆里的吉祥物。
可海小姐却说:“它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每当海小姐这样说,翊先生总要反驳她这句话。
在翊先生看来,他的训练量并不大,而且从不要求米露在一时间做出高难度的动作来,他甚至不会饿着米露。
相比较其他训练员,翊先生对于米露很宽容。也因为太宽容,米露常常因为动作不够标准而遭到其他训练员的哄笑。
同行的训练员总会对着翊先生开玩笑:“你是不是不行啊?还是米露实在太差了?那么久了,连基本的站立和握手都不会”
翊先生常因为这样的哄笑而感到丢人。可他还是不愿意强迫米露,他觉得米露还小,它需要时间。
海小姐还是会经常来看米露,每次她来了,米露都会特开心。也因为海小姐的到来,米露会不停凑近她,就更加不愿意接受训练。
海小姐说:“我听到它发出的声波,它说它不高兴”
翊先生一边整理一边笑道:“胡说,海豚的卡嗒声频率高,人耳是听不见的”
海小姐也不急于反驳,只是摸了摸米露的头,头也不抬的问:“如果米露真的不开心,你会放它回家吗?”
“回家?它的家在哪?”
“珠江口,那里有他的很多小伙伴”
“你又胡说八道了”翊先生似乎习以为常,他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招呼了米露过来,抚着它的头说:“你看米露笑的多开心啊?是不是米露?”
可米露没有理他,它转过身钻进水里,低头躲在水里不出来。
海小姐似乎也很难过了,她说:“你看,它不高兴”
日子依旧那么平静。海洋馆却收到了最新通知。国庆节即将来临,要提前训练海豚,进行一场盛大表演。
五岁的米露就在会上被点名了。翊先生别无他法,只好加强对米露的训练。
一开始,他尝试以鼓励的方式训练米露。可米露依旧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模样,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眼看着国庆节快到了,翊先生也被这场所谓的盛大表演弄得格外紧张。
这天,翊先生对着米露做出指令,米露很敷衍的站立,又立马钻回水里。
“立刻!马上!”这次,翊先生没有放弃下指令。他的指令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复杂。
米露被这样的指令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气得罢工。
翊先生却气得把手里的鱼全扔了出去,他指着米露喊:“米露!不学会跳圈这个指令,就别吃饭了!”
“你为什么这样对米露,它快生气了!”海小姐把一条条鱼捡起来,想拿过去给米露,可翊先生挡住了,他再次把鱼扔了出去。
“我再说一次,不完成指令,别吃饭!”
米露就在这样恶狠狠的指令下完成了跳圈。它依然在微笑,可是海小姐知道,它在哽咽。
连续无间断的高难度训练,米露的进步很大。它完成了握手,站立,跳圈。身姿优美的穿过悬挂着的圈,又优雅的钻回水里,每一个动作都近乎完美,近乎无懈可击。每个人都为米露鼓掌,他们甚至说:“看,米露多高兴啊”
可只有海小姐知道,米露越来越沉默,它已经不愿意再发出任何声波。
翊先生近来也慢慢意识到了,他发现米露不肯进食,甚至总不停的冲撞水域区边沿。
他觉得,米露像是在发泄。它终于支撑不住,只能用着这样的方法来宣泄它的所有不快乐。
他也曾经想和米露谈谈,可除了训练时间,米露几乎不肯与他有任何交集。他觉得米露变了,他能感觉到米露似乎越来越讨厌自己。
海小姐依旧会来看米露。她远远看着米露 ,眼眸里蓄着泪,不停的点头。
翊先生破天荒问她:“米露说什么?”
“米露说,它想早点解脱”
“胡说八道!”翊先生发怒了,他砸了水桶,米露恰好游了过来。
面对翊先生突如其来的怒火,米露不知是怎么了。它突然的将翊先生拉入水域区,并顺势将他压了下去。
海小姐尖叫着:“米露!住手!他刚才不是想砸我!米露!住手!他是爱你的!米露”
水中的米露似乎听懂了一样,它终于是游走了,却又游了回来 ,将翊先生托着回了岸上。
它看着海小姐,依旧在微笑。可它这次却毫不犹豫的回了水里。
米露死了。翊先生醒来时得知了这个消息。
海小姐却说:“米露自杀了,吞了球,它想解脱”
翊先生在这一瞬突然想起,米露在前几天总是绕着球,一开始他以为米露在玩,却不知道,原来米露是一直想着,怎么才能解脱。
国庆节这天,海洋馆爆满了。场内座无虚席,场外人山人海。海豚,鲸鱼,海狮的表演让游客们尖叫。所有人都很高兴,他们亲吻,拥抱,抚摸海豚。尖叫声,快门声接连不断,所有人都在喝彩。
可翊先生却出现了,他的出现有些突兀。因为他没有带着海豚,只是手里举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米露”二字。
所有人停止尖叫,齐刷刷看着他 。
翊先生却说:“各位,我很抱歉。我的米露自杀了,它才五岁。”
游客们面面相觑,有震惊,有不解。
翊先生继续说:“米露解脱了,它终于可以回家”
所有人仿佛突然间明白了,尽管工作人员迅速把翊先生拖下去,大家还是听见他喊着:“请停止对它们的伤害”
翊先生失业了。他失去了一份让他很不高兴的工作。他想去找海小姐,可是找了好久 ,也没能再找到她。
他去了珠江口,那里的海水依旧蔚蓝。可是,那里再也没有看见海小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