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长老素不喜旁人打扰,红莲水榭在南峰之上。四周设下结界无人敢闯也无人能闯。
能来红莲水榭坐坐的除了薛正雍就只有他的三个徒弟,但是,敢不打招呼闯入红莲水榭的有且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楚晚宁的长期饭友,墨燃是也。
水榭清幽寂静,红莲花开娇艳,小桥流水,晨雾萦绕。少年蹲在池边,袖子撸起,正卖力的洗着木盆中的白衣。
洗干净,晾干,转身进屋收拾房间。
楚晚宁乃何许人也?守礼,禁欲,孤高,冷漠,一个苏世独立如谪仙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做家务呢?
他十四岁怀揣渡世之心下山,为报容夫人一饭之恩留在临沂儒风门做客卿,在无悲寺有师尊疼,在儒风门有家主养。楚宗师看起来的确是没有机会去学洒扫庭院,洗衣做饭这些小事。
墨燃擦完红莲水榭最后一块石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倒掉木盆中的污水,简单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流下来,打湿了胸前的一小片,他顾不得这些,拿起抹布转身去了机甲房。
一打开门,入目所见的便是满地的锉刀,图纸,完成了一半的机甲和碎渣木屑。
墨燃的嘴角抽了抽,回头望了一眼卧房紧闭的木门,心道,这的确是师尊的生活方式。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的整理机甲房。
楚晚宁无事便一直待在红莲水榭,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在机甲房修夜游神。
“我刚来死生之巅的时候,还没入夜,无常镇家家都关了灯,大门紧闭,家门前悬着引魂灯,门上贴着八卦镜,街上空荡荡的,像是一座死城。”
“后来尊主无偿为下修界的百姓除祟,死生之巅像守护神一样守护着下修界,无常镇才有了今日的这番热闹。”
“可这种热闹仅存于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一定有村庄在受妖鬼侵袭,村民流离失所,所以,我就想把夜游神快点做出来,然后廉价卖给百姓,让他们在修士赶到之前有自保之能。”
墨燃捧着手中的夜游神,无意识的笑出了声。
心里满满都是昨夜繁华夜景中白衣仙君说这话时眼底的温柔。
师尊做夜游神是想让它替他保一方平安,看阖家团圆。
那他.....就保护师尊就好了。
等他长大了,有资格有实力和楚晚宁并肩而立的时候,晚夜玉衡拯救苍生,他拯救他的师尊。
等等,拯救?
不不不,应该是保护!师尊拯救苍生他保护师尊!
他的师尊,天下第一大宗师,万众称道的正人君子,怎会需他人....拯救?
只是.....师尊....真的没事吗?
想到这里,墨燃看着夜游神的眸子不由得黯淡了些。
无常镇庙会举办了三天,昨天是最后一天,师昧义诊回来,夜里师尊带他们三人去放河灯祈福。
最后一夜的庙会仍旧热闹,街上的铺子都挂满了红灯笼,耍杂技的艺人踩着高跷灌了一口酒,嘴里喷着幽蓝的火焰,小贩吆喝着大家过来猜灯谜,酒坊的跑堂出来推销自家的酒,是梨花白,入口清冽舌尖带着点点辛辣,酒很香却也很淡,像开在鲜艳海棠里的一枝梨花那样淡,他好像知道了,那人为什么喜欢喝。
“师尊,梨花白。”薛蒙闻不得这儿的浓烈酒气,师昧扶着他去河边吹风,墨燃看着在一片片红灯绿酒中白衣独立的楚晚宁,向他扬了扬酒杯。
少年笑的好生灿烂,眸子明亮,梨涡浅浅。却见楚晚宁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了句。
“我不饮酒。”
死生之巅中对于玉衡长老的流言,除了臭脾气和断腿水榭一说,就是千杯不醉楚晚宁,一杯就倒薛少主。
墨燃放下酒杯,总觉得眼前这个谪仙般的男人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师...师尊?”错愕间,墨燃有些结巴。
楚晚宁显然不喜这里的嘈杂,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有话快说。”
墨燃挠挠头。
没错啊,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
墨燃看着楚晚宁,他看见了。
楚晚宁的眸子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对四周嘈杂人群的厌憎。
可当去放河灯的时候,楚晚宁看着河边眼巴巴瞅着河灯浑身脏兮兮的乞儿,眼底尽是怜悯和慈爱。
墨燃看着他走过去,抱紧了怀里的花灯。
在墨燃心里,玉衡长老素来只会应付“敬畏”“害怕”“仰慕”“讨厌”此类情绪,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他那张冷冷的脸着实不讨人喜欢,楚晚宁蹲在他面前和他保持平视也没了下文,墨燃扶额正准备过去救场。
只见楚晚宁从怀里掏出一包精致的点心还有一些碎银,冲那孩子有些生硬的勾起嘴角,道,“饿不饿,你想放花灯吗?”
墨燃放下夜游神,一张一张的将图纸抚平叠放在一起。
“墨燃。”
墨燃回头,只见楚晚宁睡眼朦胧的站在机甲房门口,如云墨发随意披在肩头。
他看着楚晚宁,笑的明媚好看。
“师尊,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