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卖甜豆花的老爷爷哼唱着小调,调子是温柔又平和,搭配着月光和铺了整碗的芝麻桂花碎,顾善睐瞧着,便让觉得这世界都多了几许温柔,只是心尖上有些疼,具体而微的疼,像一群海鲸跃起掀来数十丈的浪花,最终也平平退去,余下明月照楼台。
夜风夹杂着寒意,发丝轻轻拍打在她的脸上,胃里的温度却让整个夜晚又变得柔和起来。
对面那家名叫“半生瓜”的酒肆仍亮着灯笼,她笑笑,依稀记得那人的解释是苦瓜,又叫半生瓜,因为当你回味过来苦瓜的滋味时,人生就已经走过一半了。
人生过一半,方才知滋味,现在想想也是着实心酸。
半生瓜的木门被轻轻打开一半,从那半截门影中只见得男子一袭月白长衫,素来冷丽如泉的一双眼上覆了一抹白纱。
她走进酒肆,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男子却放下手中的酒杯,偏过头,唇角弯起笑,
星子落在他眼覆的白纱上,顾善睐依然记得他灿若星辰的眼眸。她手指紧了又紧,最终泛白指骨紧紧抓住衣袖:“卿舟,你的眼睛……”
他朝她伸手,引着她取下白纱。映入眼中的是记忆中那两汪清水似的眼,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人,却有说不出的明澈,突兀间她便砸下一滴泪来。
“善睐,不必太过自责。”卿舟笑了笑,手指温柔地拂过顾善睐微湿的眼角,他说:“小善睐,我不恨你。你看,此生我亦有自己的算计,如今你不必内疚什么。”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整整上一世,她时常从梦中惊醒,梦里那个少年,那个唯一真心待她的少年一双清澈的眸子被生生取出。
“以前的一切我只当不记得,我只记得,那年百花宴上,你坐在我前边,回眸看了我几眼,笑得很好看。明眸善睐,你本就应该是笑靥明媚的小妹妹。”卿舟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按照你信中内容,你又得一世,好好的生活便是。”
许久的静默后,她努力弯起嘴角,像是坦然了一切:““陛下赐我嫁与大将军归广白,三个月后我便会随他回大漠完婚,上一世,他也是……待我极好的人。”
转眼三月之期已满,待顾善睐与归广白启程时,已是冬日白雪皑皑,举国都在准备新年,处处充满了祥和欢喜的气氛。
寒风拂起她发梢,她抱着卿舟送她的女儿红,才觉恍如真真重生,抬头便看见不远处酒楼上的白衣公子,与她遥遥相望,眸光泓然。
她又想起那一晚。
“卿舟哥哥,”她忍不住开口,“你想知道上一世你的结局吗?”
听到这话,卿舟笑了。
他回过头来:“不想。” 然后将白纱又重新蒙于眼上,唇角弯起一抹笑:“不过我想知道,我旁边的这家铺子可是以后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