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给我送饭的人，有时会与我聊上两句。
聊得最多的，就是数日后的比武招亲。
我忍不住问：“难道教主不怕给圣女找一个歪瓜裂枣的吗？”
那人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教主点名让我们左护法参加，真正歪瓜裂枣的，根本过不了左护法那一关。”
“如果真过去了呢？”
“如果真从我们左护法手上过去了，”那人说道，“我们教主说了，那一定当世英杰，招来不亏。”
“那万一封小南打不过，你们圣女又不喜欢呢？”
那人诧异地看我一眼：“你当我们圣女傻啊。左护法打不过，她又不喜欢，她不会跟着左护法一起揍啊。”
我竟觉得……很有道理。
这几天我一直在用齐光兄留下的那枚铜钱磨着绳子，就快磨断的时候，却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随后竟传来封小南的声音：“阿花，你想去看他？”
阿花道：“你怎么在这里。”
封小南：“我是路过。”
阿花：“我也是。”
封小南笑道：“真路过还是假路过，你我心里清楚。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瞒过我吗？”
阿花道：“我就是想问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他可狡猾了，万一他对爹不利……”
封小南叹道：“他是很狡猾。他将你的心拿走了。”
阿花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闷闷说道：“走吧，回去了。”
“不见他了？”
“不想见他了。”
阿花又道：“你以前说的都是对的，我与他不合适。就像《妖侠》那样，凭白遭受那些磋磨做什么呢，没意思。”
封小南倒是吞吐起来了：“其实……”
阿花笑道：“好啦好啦，你别担心了，我不会再找他了。其实写书的人看得比我们透呢，已经把结局都明明白白摆在我眼前了，是我以前不愿看而已。”
封小南沉默了一瞬，忽然叫住她：“阿花。”
“什么事？”
封小南却道：“……如果打到最后，擂台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输给你的。”
阿花只道：“谢谢。”
封小南和阿花最终也没有进来。
在他们走后不久，我终于用铜钱磨开了绳子。
我跃到地上的一瞬，不慎松了手，铜钱便在地上叮叮当当地跳着，过了一会才消停下来。
这是枚旧钱，旧到两面纹样都被磨光了。但我还是凑过去看了眼朝上的那面。
——无字。
我想，天意如此。
我要把我的姑娘追回来。
（十六）
比武招亲。
与我想象中不同，上台打擂的人并不很多。我想大概是因为，对于那些歪瓜裂枣想占便宜的人，封小南出手都比较重吧。
而上了台的那些人里面，最好的那个，也没能在封小南手下过上十招。
我的欺霜剑还在谢教主手上，倒不是我不想拿回来，而是我觉得一旦找谢教主要剑，还是会被他捆吧捆吧，再吊回去。
如今我没有剑，封小南倒是扛着把大刀，坐在后面的阿花也带着她的血影鞭。就连坐在阿花旁边的谢教主，也带着剑。
不过眼下也没有选择了。
在擂台再一次空下来的时候，我跃了上去，说道：“宁瑾瑜前来求娶阿花。”
封小南打量我片刻，却问：“你的剑呢？”
我没说话，封小南却明白了，转头看向谢教主：“教主，将剑还于他吧。否则就算我赢了他，他怕也不服。”
谢教主看看我，又看看封小南，最终把手边长剑扔了过来——却是我的欺霜剑。
我接过剑的一瞬，看了阿花一眼。阿花竟也是在看我的，四目相对的时候，我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很快移开了目光。我又多看了她一眼，才转头看向封小南。
刀与剑同时出鞘，我与他一错身的功夫，已相互拆了十来招。
封小南的刀极其霸道，而青阳剑法却以灵巧为主。我不与他正面交锋，只在他身边游走，静待时机。
封小南竟也沉稳，八风不动，竟是半点破绽不露。
我眯起眼，斜刺一剑过去，被封小南拿刀格开后，一掌往剑身上拍去，封小南一时没吃住力，退了半步。我趁势上前，连连挥剑，剑光连绵不绝，与长刀相撞，不时传出金戈之声，更有火花迸溅。过最后一招时，我与封小南各自往后跃了一步，再次错开身形。
封小南的刀术实在太过霸道，即使占了先机，这般正面较量，还是没能讨到好去。
这时封小南却忽将刀口下压，问道：“你为何来此？”
我依旧道：“我来求娶阿花。”
“我心悦她。”
封小南便回头看向阿花。
阿花却浑身颤抖，忽地拍案而起：“封小南你同他废什么话！”
说罢，竟解下血影鞭，跃上擂台，也加入战局。
我与封小南大约能战至伯仲之间，再加上一个阿花，便捉襟见肘了。我不愿伤了阿花，面对她时，出手多有顾忌。
在与他们过了三十招之后，血影鞭鞭梢忽地抽向胸口，这招本不必躲，因着最多抽破衣衫而已。可我还是背过身去，任凭鞭梢将后背抽出一道口子。
如此，封小南打过来的一掌我也避不过去了，只能任他打在肩头，生生受了。
我吐出血来，一个没站住，半跪在擂台上。
封小南看我一眼，还刀入鞘，慢慢走下了擂台。
“……封小南。”
“小南……”
阿花与谢教主同时唤住了他。
封小南回过身来，对阿花笑道：“他这般重伤，相当于只剩你我二人。我同你约定过，这时候，我会输给你。”随后看向谢教主，“教主，我输了。”
谢教主看他许久，闭了闭眼，终道：“既然输了，那就回来吧。”
阿花在擂台上立了片刻，终于看向我：“你走吧。回你该去的地方。”
我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眼里看见泪光。
我看着这双如此干净的眼睛，只觉得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一双眼睛？
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怎么还会有傻瓜将剑挥向她，说她是妖女。
真是无可救药。
“是我错了，”我看着她，“是我一直在自作聪明。”
阿花没说话，执鞭的手抖了一下。
“阿花，”我轻声唤她，“能不能请你，看一看《妖侠》的第一百回。”
我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写满字的纸，递过去。阿花看我许久，终于弯下身来，接了。
这第一百回，是我自己写的。
在第九十九回末，正道首徒拿剑指着妖女，说：妖女就是妖女。
在第一百回，我写道，首徒与妖女经过如此多波折，怎会不知她秉性。他所以如此绝情，是为了护她。因着有人专候在此处，等着擒她。
我还写，首徒最终大彻大悟，决定不再回避自己的心，于是牵起了妖女的手。
他们会有美好的未来。因为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
阿花看着看着，忽然蹲到地上，哭了。
我慢慢伸出手去，将她抱在怀里。
她一边哭一边问我：“这是你自己写的吧？”
“是。”
“写的真烂。”
“嗯。”
“你这个王八蛋。”
“对，我是王八蛋。”
她好像没了脾气似的，伸出手环住我的脖子，先是大哭了一场，末了，眼泪鼻涕往我身上一抹，抬头望着我：“还是不行！”
“怎么了？”
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你是美玉，我是俗花，我们不配。”
我有些赧然，附到她耳边，悄悄说道：“其实我小名叫狗剩。”
阿花一下乐了：“没骗我？”
“不骗你。”
阿花灼灼地望着我：“那我跟你讲，你是要入赘的，知不知道？”
我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她真是个迷惑人心的小妖女，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我来这里，和你永远在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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