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听闻,楞了约有半秒,转而仍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
老妇姑娘休要在这胡言乱语啊……老妇……老妇方才痛失爱子啊……你……你怎可……怎可拿老妇的伤心事来——
我不等她再在那哭啼,直说道:
我小姑娘,你这易容啊,光顾着脸上了。
我忘了脖子了。
只见那“老妇”顿时就止住了泪,神情复杂地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铜镜,照照发现我话不假之后,五官扭曲地欲言又止了好一会。
终于,像泄了气般,她叹了一声,将铜镜收了起来,转过身去,从鬓角处好像撕下来什么般。灰白的头发一下子变得如墨般乌黑。
那团原覆在她身上浓重的怨气也顿时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和而香甜的芬芳。
她拨了拨头发,转过身来。
不得不承认,是个美人胚子。鹅蛋脸杏子眼,玲珑小嘴旁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看着年纪倒不大,像个十一二岁的姑娘。这般一看倒是十分俏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着你,活像个灵动得不谙世事的孩子。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那还真是极难将眼前这个小姑娘和方才那个“老妇”联系起来——那容貌,那举止,少说隔着三个辈分。
那“小姑娘”转过身后,低头摸着鼻尖说:
小花精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们。是有个道人同我说,说是变作那柳妇的模样,再带着些怨气上街。不出五日,便会有贵人相助。
子怜你……是花精?
一旁自从我开口后就一直像个木头一般的子怜终于开口,只是话语声有点颤抖——想必是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小伎俩都没发现,深刻地被自己的愚蠢给震惊到了吧。
她抬起头明媚一笑,甜甜地说:
小花精是啊,我原身是桂花,是那以前柳家门前的一棵桂花树。唔……不过现在他们搬家了。
我斟酌了一下,问:
我哦……那……那道人说有‘贵人相助’,是何意?
小花精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从那柳青死了之后,柳妇就一直颓废在家中,只坐在柳青睡过的床榻边,神神叨叨的。
小花精不吃饭也不睡觉的。我也算受过他们一家照顾,多少有点于心不忍。便也就照做——其实也算碰运气的事了。
那小花精皱着眉头还单手撑着额角,活像个小孩故意摆出老气横秋的表情——倒是莫名的可爱。
我顿了顿,然后点点头,表示相信。
一旁的子怜暗戳戳地问我:
子怜你信她?
我嗯。
子怜为什么?
我想了想,回:
我她可爱。
很快,我便收获了一个快翻上天去的白眼。
其实说来,也不是完全相信。只是想着:一来主要是指小花精的修为,倒也还算可控;二来便是——我实在想不出骗两个落魄的天神有什么好处。
若是骗财,那这也算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傻子。对于傻子,我倒觉得可以施舍点钱财。
若是骗色,我觉得,子怜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只念着个鲛人数年来也没有结果,娶这么一个玲珑乖巧的小花精,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花精那,两位,咱现在就是去柳家?
小花精一声清亮的嗓音打断了思绪。
我笑着点点头应允。
去柳家的路上,我才算是发现了:
这小花精是个话痨。
活脱脱一个话痨中的标准典范。
她一边在前带路,那小嘴一直没歇着。
一会说些邻里街坊的八卦事,一会又瞎扯些奇异的传闻。
子怜这也是个缺根筋的自来熟。一直跟一旁应和着,还时不时地表达些自己的看法。
我啧,是哪个人方才问我为什么要信她来着?
我在后面砸砸嘴。
那两人在前面聊得火热,便没有注意回头。
——子怜你个缺心眼的玩意儿。突然就在心里暗骂了起来。
那柳家着实离街上有些远,我感觉走了半日也没到。
走着走着,等出了城外又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股令人胃里翻江倒海的恶臭味就飘了过来。我捏住鼻尖,四处张望——可除了近乎荒芜的草木外,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我皱着眉头拍了拍小花精的肩,挑了挑眉,示意问这是什么情况。
那小花精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味道,神情自然地指了指一里地外的某处。
我顺着她的手望去,隐约看见一间小茅草屋。霎时,感觉就不好了。
不是被那臭得几乎可以见到浓重的气味给吓到了。
是这屋子上覆着的黑乎乎一团的怨气——那家伙,是上我们刚见着小花精的身上怨气三四倍!
我若不是知道这是在人间,怕都会误以为自己还在阴曹地府——不,阴曹地府的某些地方都没这么大的怨气,那是得阴曹地府受十八道酷刑的地方才有这么大怨气。
容不得迟疑,这怨气这么大,定不是一日所成。却也幸好还没出事——这要是出个事,我感觉这怨气怕是屠城都不在话下的。
我啧啧。
我砸了咂嘴。疾步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我就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我还是低估了臭的杀伤力。
连忙慌手慌脚地封住嗅觉,开始还管用些,可到了愈发靠近,我才知道——
不管怎么样,你总得呼吸的。
嗅觉,也不可能完全封住的。
等到了那几乎不能被称作门的破木板前,才是真正的“神情气爽”。
苍蝇的圣地,人的地狱。
子怜早就在一里地外扒着草丛吐了起来——这不争气的玩意儿,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丢人现眼。
一旁的小花精仍然一副自若的模样,侧过身帮我推开了门。
我你……闻不到吗?
尽管知道她是习惯了,可总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小花精嗯,我?我习惯了。
她被我一叫,抬头冲我莞尔一笑,边向屋中走去边说,
小花精于我而言,还有比这味道更令我不舒服的东西。
我……你真的挺惨的。
不由就将心里话说出了声。
她只回过头一笑,似想到什么般,忽又开口:
小花精哦对了,我好像还没同你们我说我的名字。我叫郁欢,忧郁的郁,欢喜的欢。
说罢又是甜甜的一笑,右侧嘴角边有一个可爱的小梨涡。
那这可真是个纠结的名字:我在心里吐槽。
那郁欢已走进屋里去,我也不好再在门外站着。
茅草盖得掩严实,竟是很难投进光亮来。黑暗一片,只听到苍蝇嗡嗡的声音。
实在看不见,我只好用法术在手心点亮了一束小火。怎知火刚一亮,黑暗深处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
柳妇快灭了,快没了……咳咳,我家……咳我儿柳青,可见不得……咳咳见不得光。
声音沙哑而沉重。
这应该便是那真正的柳妇了。
顿了顿,还是只好把火给熄了。站在原处,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毕竟一片漆黑,空间估摸着又狭小,我可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一片寂静。
我郁欢?
我悄悄问。
声音在我耳旁响起,如风般轻柔,就好像贴在我耳旁说一般,弄得我耳稍有点发痒。
可说来的话语,却让我的心情没有微风那般美好了——
郁欢那婆婆不知我的存在,便就麻烦贵人您忽悠一下了。
!!!
有那么瞬间,真的想冲她大喊一句“你玩呢!”。
算了,来都来了——我这么安慰自己。
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毕竟要真深吸一口气我可能会死),开口道:
我婆婆,我是那远山观的道人,见此地怨气极为浓重,不知婆婆可否说下近来发生了什么呢。
无人回应。
我婆婆?
还是无声。
等我打算再大声点时。突然一阵窸窣,随即一声闷闷的声响传来。
心下顿时感觉就是有事了。
忙点上火,接着光往前走去。
顺着光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那老妇干瘪的右胸上。
鲜血还汩汩地留着。
那柳妇的嘴微微颤抖着,我忙把耳朵凑去,却没只有一阵含糊不清的吐气声。
随即就闭上眼垂下了头。
郁欢在一旁伸出手摁了下脖颈,然后摇了摇头。
——可不用把都知道,人,
死了。
就这么在几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死了。
sd小剧场:
我哪个兔崽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神眼皮子底下杀生!
郁欢真是,不知好歹
我是吧
子怜曾经的
我什么
子怜曾经的天神
我……我觉得你可能还没吐够
子怜别,别——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