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很久,太阳才从树林另一边走出来,不过一阵风的工夫就刺眼了起来,跟我身上的金色鳞片一样亮。我在树洞里舒服地盘了一圈,突然听见几声鸟叫,在头顶上,脆生生的。
一定是那个讨厌的小黄鹂鸟!我一下立起身子,飞快地从洞中出来,攀着树干绕上那根树枝,恶狠狠地朝她靠近,冲她嘶嘶地喷气。小黄鹂鸟受惊,却并没有离开,只是换了根更高的树枝待着。我气得要继续往上扑,听见他有力的声音呵斥我:“金莎!”他生气了。为了那讨厌的小黄鹂鸟。
我恨恨地逼退眼里的泪意,瞧见地上一条蚯蚓在潮湿的土地上正欢快地扭动身躯,我借着树干一下飞扑到地上张大嘴吞下,仿佛吃的是那小黄鹂鸟。
我叫金莎,一条高贵的,黄金眼镜蛇。他是一棵百年的紫檀,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友善地接纳了我。当然了,也可能是被迫。毕竟他不能动,也不能封上树洞。他就这样由着我日日在他身旁,缠着他。可是他不属于我。自从那小黄鹂鸟来了之后,他就再也不是我的了。
她来这里唱歌的时候,树洞里的空气都快活了起来。她并不日日都来,可他天天都盼着。他看着她在自己枝上跳舞,翅膀上下翻飞舞出一朵花来,开在他心头,刺在我眼里。他从未对我有过那样欣喜的神色,哪怕我一直都在,哪怕他早就知道,我缠着他是为了什么。
在林子里转够了,想着他生我的气,只闷闷地吞了几条蚯蚓,又去另一边想采枝鲜花讨好他,还被树冠里藏着的蝙蝠嘲笑一番。我小心翼翼地将鲜花放在他身边,他只是冷冷的,没什么回应,就像往常一样。我恹恹地趴回洞里,这么多回闹下来,他已是再不愿跟我讲话了,只好暗自委屈着,想以后都不理她便是了。也委屈他,她的歌不为他唱,她的舞不为他跳,她眼里没有别的,她只为自己。他瞧不出来,我却看的明白。
日子长了,小黄鹂鸟来的次数愈发少了。我瞧着他一天天消沉下去,叶子都落了不少。已经是秋天了,看不见小黄鹂鸟的他,比旁边的树更添了几分枯黄。树洞里冷意更甚,我破天荒地也盼着小黄鹂鸟来,盼她来看看他。我亲爱的他啊。我心里像吞了毒似的,疼的厉害。我想让他高兴。
天气越来越冷了,小黄鹂鸟再也不来了。 他的叶子已经掉光了,我窝在洞里陪着他。
他孤独极了。
我觉得我在和他一起枯萎。
这样也好。
好像又过去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有奇怪的动物拿着奇怪的工具,来到他面前。那工具声响很大,朝他身上来。我最后一次护在他身前。我再也不能缠着他,攀着他,陪着他了。也许他不想让我缠着,也不需要我陪着。也罢,最后一次了。
舞台上二胡拉的激昂,一声一声颤。他是琴身,我是琴面。
宴席上木勺舀起一口汤,筷子夹起一块肉。他被握在手里,我被盛在锅里。
生前或死后,最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