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婚约立
阿绯又睡了好一会,才迟迟转醒,现下天光初开,已是质明时分。
温峤仍守在床边,拄着头眯着睡会。阿绯口渴,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找水喝。
狐狸略掀被角,温峤便已醒了,与阿绯对视,见她嘴唇干裂,起身取茶,无奈他坐着一夜,全身酸痛无比,走了几步便摔倒在地。
“温峤!”阿绯惊叫,来不及穿鞋,跑下床来看他。
“无事无事,咳咳”温峤咳嗽两声,注视着阿绯一双白玉小脚,面露责备,哄她上床,支撑着爬起来,又踉跄着走到厅堂处拿了一杯茶来,
阿绯见他面色疲惫,身形不稳,肯定又是好几日未休息,上次身体还没好,这次又不爱惜,怎么这样气人!阿绯又急又气,担心不已。
待喝了水,狐狸已经好了大半,这次她元神受伤,人身本就无事,看着温峤如临大敌,衣不解带陪伴自己,阿绯鼻头一酸,心中又暖又疼,霎时泪眼婆娑。
温峤见她泪目,慌乱起来,轻轻抱了她,两人紧紧贴着。
“好阿绯,你哭的我心都碎了,可是我又哪里不好了?”
“没有没有,你待我太好了,我就是感动,我此前从未被如此珍视过。”阿绯剧烈摇头,悄悄抹干眼泪,略带委屈的说。
温峤闻言长叹,语气愈加柔软,仿若轻纱罩着的梦幻,
“你从小在那般恐怖之地长大,茕茕孑立,孤苦无依,无奈你我相遇较晚,我想把全部的幸福给你,免你惊,免你扰,此后快乐顺遂许你,悲哀厄运我独尝便好。我已发宏愿,赌上命数,换你人间平安”
言讫,他又吻了吻阿绯额,每一触碰都略带虔诚,似乎祈拜着神佛。
阿绯平素舌灿莲花,妙语连珠,如今却笨口拙舌,只能瞪着看着温峤,眼泪掉了一大堆,气鼓鼓道,
“你这个傻瓜,我都不知怎么说你了!你怎么能……”
温峤不忍她流泪,转移话题,问阿绯可带了玉,阿绯从胸衣内掏出递给他,看着他不明所以。
温峤松开阿绯,立在床边,捏了法印,默念法诀,一道亮荧闪烁,玉身流转月白色光泽,水灵气息更炽。
斯人双手呈着,神情庄重,微微垂首,深深一拜,
“在下温峤,与姑娘泽下初见,如遇平生,后温家相处数月,情根深种,再难回头。温某自知卑小凡人,无高深修为,无滔天富贵,亦无功名利禄大道功德,唯倾慕姑娘,此心九死不悔”
“今以美玉为媒,温家为聘,温峤气运为赌,只愿执佳人手,长相厮守,同心不负,卿可愿?”温峤抬头,双眸湿润,白玉脸上荦确如磐,长身清瘦,却如金刚神佛,昂扬屹立。
阿绯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想瞧一瞧他脸上的犹疑反复,看一看他是否只是一时兴起或是垂涎美貌,像那些迷恋女鬼的寒门书生一般,可他全然没有,只有决绝与神往,那手中拿着的哪是美玉啊,分明是颗炽热跳动的红滟滟心脏。
缓缓接住美玉,阿绯已流不出泪,元神被深深震撼,神识涤荡,整个人身傻乎乎的呆住,什么都思索不了,此时此身殒命也好罢,江河湖海团团燃烧也好罢,天雷灭世也好罢,众生寂灭也好罢,只要瞧住那人,与他对视着,就什么都好。
“可当真?”
“字字肺腑,温峤身家性命尽归姑娘”
对视着,星海时光流转不休,似乎千万年,从宇宙初生到上古劫难,再到万物混沌;又似是一转眼,有深而重的情感呼啸而过,自心中茁壮疯长,蔓延到今生今世。
两情脉脉难诉,明明相思无数,相见却是沉默,俱在两双玲珑眼儿中,古人词牌《眼儿媚》,实说男女相悦。
二位平复了心潮,抱在一起,此身俱是安定。
温峤吻了吻阿绯小手, 笑意都溢出来了,四周亮起来,大地苏醒。
“我已私下看了,五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那时百花盛开,草木繁盛,你出嫁时有花海作陪,美得不行。我已差人去京城买了描金双喜凤凰锦,回来叫彤羽裁剪嫁衣,你出嫁时定震惊四座,纶城男子都嫉妒我得了个美娇娘”
“你我成婚后,我带你游览九州,我俩先沿运河北上,看遍北地风俗人情,再西行观沙漠雪山,后南行看沧海大泽,这九州风景万万千,我都与你看遍,纶城小食甜腻,北方咸重,西面重辣子,南面喜酸味,这九州美食你都要尝一尝,将来荟萃百家,成一代厨神之名”
温峤神思,好像想到日后恩爱快活,不由得朗笑出来,阿绯也是频频点头,一脸期盼的听他说着,
“我俩若能生个一男半女,我教他琴棋书画,做人道理,你呀,就带他玩就好,哈哈”
“好哇!我也喜欢小孩子,只是不知你我会有子嗣吗?”阿绯皱眉,忧愁的叹了口气。
“若没有也没关系,我陪着你就挺好。”温峤揪了揪她鼻头,轻轻蹭了蹭她。
“可你寿元有限,若是先死了该如何呢!”阿绯想到此事,面色惊恐,紧紧攥住温峤。
“我若死了,魂归地府时也不喝孟婆汤,偷偷记着你,你到时一世一世寻我,我总记着你,永世不忘。”温峤略有戏谑,宠溺道,
“那你岂不是太惨了,好几辈子与我纠缠?放心啦,我可不会让你死的。等我们游览九州,找处好山好水,以山川日月为证,再结一次妖族的婚,我借用天地,把我一半内丹给你,你我同享寿元修为,才不会让你有生死病痛之苦。”
温峤笑而摇头,又取出两根红线,轻轻系在她手腕处,又吻了吻她。阿绯也学着温峤,也仔细的给温峤系上,两个人笑着抱在一起。
纶城风俗,花朝节晚间花神降临,男男女女互系红绳,许下姻缘,这红绳迟了些,心意最为珍贵。
狐狸想到水中魅,如实和他说了,温峤与修家公子交好,感叹不已。阿绯拿出碧玉簪看了会,见其物秀美,那修离生前也一定是个聪慧可人的好女孩。
阿绯起身收拾,也不顾着温峤,自顾自换衣梳妆,见他面色羞涩,脱口道,
“瞧你,已经是半个夫妻,还这么害羞!”
温峤学着张敞,为阿绯细细描眉,这双拿惯画笔的手,画眉亦是不俗,只见一道弯弯远山,似乎含着云雾翠微,美丽精致。
二位简单洗漱,用了些饭,便去修家拜会。
修家世代修文,子弟都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学士,得纶城百姓敬仰。
阿绯跟着温峤,踏过花木扶疏的青石小道,迤逦见了修家长辈,却得知修笙林岚夫妇俱殁,生前除修离亡故外,并无忧患,安度一生。阿绯叹息,见花园中杜鹃连片,将碧玉簪好好埋了,又驻足良久,与温峤离去。
二位又到平康楼寻殷旷,详诉此事,殷旷痛彻,不哭而神伤,三人一同来到江边。
书云:杜鹃啼血,夜夜悲泣,闻之断肠。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一曲响彻云霄,哀转久绝,如浩浩荡江水骤竭,如巍巍峨群山倾覆,如百花团簇片刻凋零,如冬雷震震夏雪皑皑,百鸟悲鸣,草木萎靡,行人纷纷落泪,诉不尽情深漫漫,吟不干满心悲伤。
阿绯听得泪眼潺潺,温峤抬首望天,无语凝噎。
曲毕,笛师静默望远,缓缓说道,
“修离为我得意门生,亦是年少知己,我当初只道是暴病天妒,却不想为人所害,我想祭拜,连一处坟茔都寻不到,我想凭吊,却无一件她的遗物,如今白发之年,身心疲累,回首周遭,故人死绝,门庭清冷,寻遍无知音。”
阿绯见他白发苍老,想到他无妻无子,孤苦无依,留他在温家长住,日日吹笛为乐。殷旷谢绝,便归去了。
此后岁月迢递,时光荏苒,绝世笛音难寻。
有人说,看到他月夜吹笛,如天上清音,曲终人不见,只闻子规声声,便传他化为杜宇鸟儿,缠绵山林,日日啼血。
阿绯自经江中魅一事,感怀几人情深,心中抑郁,温峤亦知阿绯玲珑心,便邀她共去师门,归还天机盘。
当初温峤为救挚友,向师门求借秘宝天机盘,如今在手几个月了,应是归还之时,正巧阿绯心思烦闷,便相伴而行。
奎策门位于琳琅城外方丈岛,距纶城百里,沿途经汝安,荞洲,瑠禹三城,景色幽美,又有森林湖泊,实在是游览的好去处。
阿绯闻此也极为高兴,一扫前几日的郁闷低沉。阿绯收拾行装,带了好些衣服胭脂吃食等物,甚至搬走了房中的乌木雕花床,上次她和温峤从泽下归来,御剑疾奔,可吃了不少苦,如今游玩,可要把一切安排妥当,不能有闪失。
又带了许多杂物玩的,阿绯都塞到手镯里,感应到空间还未被填满,对九黎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空间之术极难,无关修为,对天资要求极高,要通晓空间规则才可实施。九黎不仅可随意创制空间,还能捕捉空间压缩到物体中,此种功力,实在是叹为观止。
“抱大腿啊,抱大腿”
阿绯低语,以后对待九黎更要笑容满面,好好服侍,哄他开心,赫赤还差五颗宝珠,说不定他一开心就给我装满了呢?或者给我些宝贝神通?阿绯痴笑,沉浸在幻想中不能自拔。
远在三千小世界中的九黎觉得一阵恶寒,感知到阿绯的心思,不禁摇头苦笑,复又闭眼,神识下方九州,寻找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