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一带的烟雨下起来常常是不挑 时候,六七月更是寻常。明明刚刚还是艳阳当空,转瞬间浓云便把这日头匿了起来,雨也簌簌地着急落下来,九曜生交代找人的事明显今日又是做不成了。没办法,我只好进了就近的清宵馆,在二楼随便寻了处桌椅,兀自坐下。
既是雨天,除了本就在清宵馆赏艺的客人以外,店里避雨的人也不算少,一楼的台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弹着一曲琵琶,小二的服务但还算周到,我刚落坐,便赶忙过来问要点儿什么。
这雨势听着倒还像是有很大一番阵仗,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我索性点了一壶云雾茶,青梅、云片糕点各半碟,想着用些吃食打发会儿时间。
茶刚端上来不久,琵琶就奏完了。一曲停罢,馆里便进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人个子矮小,却满面凶相,一手拿着长鞭,一手牵着绳头,后面的跟着的几个大汉手里也拿着鞭子,将十来个身着破衣烂履还受着伤的奴隶赶了进来。
店小二刚好端着糕点走来,见陆筠不甚清楚的模样,便问我是否并非本地人。
“家住偏远,且规矩颇严,故不常来此。”我回应道。尽管九曜生弟子下山为门派办事并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编了个借口,就等待店小二的下文。
“嘿嘿,这姑娘您就有所不知了,咱们这镇上时常有奴隶贩子来这儿卖奴隶,这个温爷就是个有名的贩奴主,尽管三个月才来咱们这镇上一次,可带来的奴隶个个听话懂事,也不乏有样貌出众的,因此也有不少达官贵人愿意找他买奴隶。咱们这清宵馆虽说是个卖艺弹曲的小酒楼,可刚好咱掌柜的和温爷熟,商量着就把这三个月一次的贩奴生意放在咱清宵馆,这样来人出手大方,也好给我们多点生意呗。”
“您今儿还真是来的巧,刚好赶上这温爷来酒楼的日子,您要不要点奴铃?一会儿说不定花点小钱还能给自己带回去个听话的奴。”
我看着台下那十几个人如同牲口一般被人用鞭子吆喝着,不禁感慨无论是于乱世亦或太平盛世,平民人命便始终是比草还贱。
“那什么铃铛,给我来一个吧。”我说道,想着师父在我下山前给自己的银两倒是很多,这老头平时贪了那么多月俸,现在拿些钱救人,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更何况这也是好事一桩嘛!想来他也不会怪自己!
“姑娘,您要的点奴铃。”转瞬的功夫,铃铛便被送到手里,台下的叫卖也开始了。
头一个是个十三四的姑娘,一身破旧,头发乱糟糟的,长得倒还算秀气,瞳孔里放出恐惧的光。
台下的铃很快的就此起彼伏地响了,人命在那些富人眼里的价值也就一一展现了出来。
“二百文!”
“三百文!”
“三百五十文!”
“三百五十五文!不能再多了!”
……
看着一个个丑陋的面孔肆意叫嚣着,真是恶心得让人作呕。如此年幼的女孩被几个大腹便便的富人用金钱随意衡量着,随意的哄抬价格,少女眼里只有无尽的恐惧与煎熬。
“五百文。我要了。”我摇了铃铛,看向台下那个奴隶贩子――店小二所谓的“温爷”,不过也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腌臜东西。
“这……”台下的几个老东西果然顿住了,可能是平日里没有见过她,面面相觑着,似乎在对问今天怎么来了个新买家?
“你这妮子,讨一个小女娃回去做甚?还出那么高的价,不如把她让给我,也算是我汪某欠你个人情!”
“呵,人情?这世道人情比纸都薄,况且我又不认识你,你欠我的人情,何时又能还?真是可笑!还真以为我陆筠只是个十六七岁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那可就真是愚蠢至极了。”我心里暗嘲着,看似随意道:“我住的地方清闲,缺个平日里和我谈笑打趣的姐妹,所以特地买个小丫头回去,怎么?汪老爷平日难不成也住得清净,要找个小妹像我这般话女子家常?”
“你!”
“够了!你们还有没有人出价?没有的话,这丫头就是这位姑娘的了!我温某的场子,向来看钱说话!”
“我……”那汪老爷被气得不轻,半晌憋出一句“不要也罢”,之后便用他那芝麻大小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可终究不还是不舍得花那冤枉钱。再说我刚刚话尽于此,他若再加价,无异于承认自己类比女子,反倒失了男人气度。
“把这丫头给那姑娘领上去。”温爷说完,便开始了下一轮叫卖。
“姑娘这招还真是高啊!这汪老爷每每温爷来都不会缺席,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能把他噎住话茬,您也算是在这儿的头一个啊!”小二在旁边一边给我扇风,一遍拍马屁道。
我随手拿出几两银子,递给小二,让他顺带着吩咐人给那小女孩梳洗打扮一下,之后我买来的也按照这般安排。
“若有余下的,便当是小费你自己拿着吧!不够再来向我讨。”
“哎!是――是――哪能不够啊!这些指不定还能余好多呢!到时候还给姑娘拿来!”小二掉头道,赶忙向远跑去带着那丫头离开。
我的目光又散到了台上,这一次,我却看到了不一样的。
角落里有个男子,即使面色苍白沾满泥土,还是遮不住原本俊美的容貌,看样子不像是穷苦人家出生,通身的气质总透露着一丝虎落平阳的落魄之感。眸子里的东西很多:厌恶,嫌弃,嘲讽……各种各样,单单没有其他人的恐惧与担惊受怕。反倒是平静地看着场上一切喧杂,目光流盼许久,落到我身上。
我摇动铃铛:“温爷!若是你场上的那几个,我都要了,你开价是多少?”
温爷蹙着眉冷冷地看向我,似乎有着异样的情绪:“姑娘,你不是在捣乱吧?”
捣乱?呵!这样的小场面,恐怕还不值得我花些身法去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