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险

犯险

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身边一时无人照料，想张口来喊只是口干地厉害，试了几次发不出声之后只能伸手努力去够案几上的水壶，囫囵喝了几大口也终于有了气力说话，喊来守夜的丫头询问时间，这才得知已经是两日后了。

我愣怔了下，没想到一栽竟是这么长时间了，丫头冲我福了福身，说道：“夫人，大夫嘱咐我们您悲伤过度惊惧交加，刚醒来不宜大量进食，小厨房为您备好了菜粥，填填肚子也是好的，您看需要吗？”

听到她说吃食我才惊觉肚子里面空落落的，我点点头说道麻烦了，她便带上门离开了。

房间又剩下我一个人，身子一时间轻地很，我稳稳身形起身开了冲府外的窗子，隔着长街也能隐约看见几条白绫飘动，心头又涌上痛意

早该做好准备的，范闲以身涉险，即使聪慧如他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从龙潭虎穴中全身而退。

对着无边夜景，我叹了口气，撑着头看天上的廖星，只是心绪翻涌，不知不觉就发起呆来，脑海里挥之不去全是范闲的笑脸，正深陷时被一阵敲门声唤回神智

守夜丫头将粥和小菜放在桌上，又交代了几句就被我打发走了，匆匆洗漱过后，我坐在桌边小口吃着，眼泪不觉间扑簌簌地往碗里掉

“这是要吃眼泪拌饭？”

忽地传来一声熟悉的打趣，传入耳中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像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嘴里的粥分了好几口才堪堪吞下去，等做好准备了，才将目光放过去

是范闲

消瘦，有些苍白，眉眼更有棱角了些，但毫无疑问是他，刚迎上他的目光，就有些慌神地眼前一黑不受控的想往后倒

几乎是一瞬间，身体就被一只大手托住了，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就看到刚才犹疑着不肯仔细去看的眉眼放大了出现在眼前

刚还死水一般平静的心掀起巨浪，嘴张了又张，关心的怀疑的怪罪的话通通说不出口，眼泪就又先落了他满袖

“见了我还是不高兴吗，”范闲将我扶正，打横抱起后把我平放在床上，“我还是来晚了，抱歉”

眼泪把我的五感都糊住了，连话语也是不肯清晰地被我听到，我只是胡乱地摇头，手指用力抓皱了他的袖口，指甲都勾地衣料抽丝了，还是放不开手

良久，只有他的呼吸声作伴，终于缓过劲后我也只是扑到他的怀里努力地喘气

隔着衣服仍有温热的触感，合着他的心跳声，心绪才终于平稳了

“没有大碍吧”我闷闷地开口

“没有，只是这几日还不便公然回京，稍等等我，给你一个全须全尾的范闲”他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格外有安抚意味。

我点点头，然后猛的把他推开，边抹眼泪边把他往边上赶：“那你是还有正事吧，快去忙吧我这里不必再担心了。”

“那你…”

“无妨，只是形容枯槁了些，不碍事的”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只躺下来往被子里缩，被被子埋着独自消化情绪

外面浅浅传来一生叹气，随即被子被他掀开，见了光才发现，眼泪早已汹涌。

“今晚本就是来陪你的，假死一事匆忙，没来得及和你报信，匆匆回京除去非做不可的事，首先想的就是见你。”

他抹去我的泪水，俯身与我紧紧相拥

情绪平缓后我和他一同坐在桌边，问他这段时间吃住何处，他握着我的手说是王启年家中，没有风险，叫我不必担心

我看着他被风沙侵蚀有些粗糙的手掌，眼泪又淌出来，落在他手背

“能回来就好…”我哽咽着，“如果你真死了，我也要狠狠敲你们范家一笔然后和离”

“好，我名下的产业都给你”

我赌气地摇头，抬眼看他的面容，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疼：“怎么瘦那么多，北齐亏待你吃穿用度吗”

他摇头：“也并不是，事多繁杂，大多时候就忘了饮食。”

我听完用力地去掐他的脸，手感倒是没怎么变，叹口气，拍拍他的肩颈手臂，都更紧致有力了，分明还是少年人模样，经过那么多大起大落，心思已经深沉至此。

“你也回去吧，知道你没事我就安心了，回来必定事情很多吧”我直视他的眼睛，手紧紧攥着他麻布衣裳的一角，生怕这点时光转瞬即逝

“不急，你肯定也累了，等你睡着我再走”

我被他安排着躺下，闭上眼假寐，许久，意识模糊间唇角印上一层温度，范闲的气息扑在脸上，这样温存，差点就让我伸出手求他不要离开

等屋子里再也没有了他的气息，我悄声起身，安排了洗浴和夜宵，说是夜宵，其实这时天光微蒙，过不了多久也会大亮

泡在热水里，刚刚悲伤欣喜的情绪都被冲淡了，留下的只剩下坏心思

“春峭，你去外面看到什么了？”

春峭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夫人，大街小巷如今都在给小范大人戴孝，十里长街，人人缟素。”

有趣，看来天亮之后要凑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