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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以前的事。
父母的身体已经被藤蔓缠满,他们被隔离在一个房间里,里面都是终末期差不多的人。我来进行最后一次探望,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物质,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父母。里面的患者都被藤蔓缠满,已经无法辨认出原来的样貌了。
我只能这样看一眼,身旁的陪护人员就催促我离开。
“a....o”我听到了我的名字,虽然只是单个的音节,但我可以肯定,是父母的声音!正准备挪开的身体停了下来,我的手扒在上面,我不停的颤抖,用尽全力向房间里喊着:
“爸!妈!我在这里啊!爸!妈!我在....”话未说完,房间就被冰蓝色填满了。大片大片花瓣向外面扑来,无奈于这层防护措施,只能做着无用功。我被花瓣的来势吓得跌坐在地上,它们刮着这层物质,尖锐的噪声却并没有因为物质的厚度而削减,反而越来越大。尖叫声折磨着我的耳朵,身体里的血液好像沸腾了一样,在尖叫声中起舞,在我的身体里钻来钻去,好难受。胳膊上传来刺痛,朝那边看去,防护人员的身体已经被藤蔓包围,而那些藤蔓试图把我也吞噬。我被吓呆了,我甚至忘记了尖叫,我就僵在那里,坐在冷冰冰的瓷砖上,眼里只剩下恐惧和归于平静的房间-----里面的患者都消失了,地上铺满了冰蓝色的花瓣。眼泪自己流了下来,藤蔓顺着我的胳膊爬上脖颈,全身传来被蚁虫啃咬般的痛噬。
我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在失去光明之前,耳边还回荡着玻塞薇的尖叫。
我是被噩梦惊醒的。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时眼前又是稻草编织而成的房顶,能明显感觉到脸上的两条泪痕。身体还是不能动,有那么一点落空的感觉。
‘吱呀’门被打开了,我想看看来者是谁,又想起睡着之前的尴尬境遇,我选择了按兵不动。
“哟,爱哭鬼醒了?”果然又是卡泽尔,“没想到你那么能哭,有点厉害。反正我是睡不着了,就出去转了一圈,外面真冷啊,还好你醒了,这下终于安.....”
“我才不是爱哭鬼!”我打断了他,很突兀,卡泽尔也顿了一下,我被自己的嗓门惊到,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
“好好好,不是不是,声音小点儿,不然邻居就要找上门来了。”卡泽尔似乎在强忍笑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站着,便走到藤椅前,整个人直接倒了上去。“你明天就可以下床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还不运动,肌肉萎缩更难办。我睡啦。”卡泽尔不再说话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远处海浪的声音。
“卡泽尔?卡泽尔?”我小声呼唤着他,没人回应我,他入睡真快.....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原来已经躺了一个多星期了吗,真是出乎意料的漫长。”这是我再度进入睡眠前的最后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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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的场景转移到了玻塞薇即将爆发的那段时间。
那时正值夏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耳机喝着冰可乐,坐在电脑前乐此不疲的追番。一个电话响了起来,我挥手接听,是母亲打过来的。
“小奥,我马上回来,到时候记得开门啊。”
“你不是带了钥匙嘛?”
“刚和你爸去完ILKA*,东西多,记得开门啊。”
“好~”通话结束,我甩手退出了通讯频道,目光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现在的科技很发达,浮空屏已经普及到了家家户户,但是我就喜欢这些老古董,经过几次维修,这台ENFS-14598才能勉强使用,毕竟它早在30年前就被淘汰了。现在也是换了好几轮零件拼凑出来的,就只是挂着个名号,回味一下历史而已。
自从石器时代表、里两个世界发现对方的存在以后,两方迅速交好,达成合作关系,并许诺将协助对方的文明发展。此次协定被后世命名为《埃尔匕达协定》*,双方一直续约至今。
两个世界今天也在友好的交流着。
电脑屏幕被突如其来的投影挡住,是母亲他们回来了。我不乐意的关上电脑,走出凉爽的房间,在感应门打开的一瞬,火辣的空气使劲挤压着我,让我感到有一点胸口发闷。我顶着巨大“威压”走到大门前,我家的门还是老式的锁,要用钥匙才能打开,这可真是麻烦。
母亲和父亲一人提着两个装满了的袋子,果然很多。我很好奇,平常家里可不会买这么多东西,这是到了特殊时期?
“为什么买这么多啊?”
“最近只能呆在家里了,玻塞薇好像失控了。”父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答道。
“你呀,好好休息去吧,没什么可担心的。”母亲放下手中的袋子,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随后说道。
【玻塞薇是阿克休斯科研队*从里世界冰川采集成功的第一株植物,目前样貌没有公开,网络上也有人在猜测。但是在带回来不久,一名在采集玻塞薇时不小心受伤的队员死了,死因不详。阿克休斯科研队的人也接二连三的去世,官方也没有给出死亡原因,甚至是一份声明也没有,家属将此公司上诉,这件事才浮出水面。那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想到玻塞薇是“凶手”….】
【又过了几个月市里突然出现一种怪病,大家才想到从“被里世界警告不要靠近”的冰川采集回来的玻塞薇。但是,时间已经晚了。】父亲给我分享的快讯上如此写道。
回忆到这里就停止了,眼前的景物变成碎片,然后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重新揉合,就这样不断反复,往日尘封的记忆又重新被唤醒。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没有做噩梦,睡得还算安稳,只是有点怀念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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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不然你这辈子就耗在床上了。”卡泽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还混着切菜的“嚓嚓”声。
我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依旧想动动身体----还是不能动。卡泽尔不是说今天就可以下床了么,怎么回事?
“卡泽尔,我还是动不了。”
“你说什么?”男人切菜的动作停下了,在经过书架时拿了一根类似于木棍的东西,走到床边。
“我还是动不了。”我的眼皮耷拉下来,好扫兴。
“先给我起来再说---”上半身被卡泽尔一把捞起,眼前场景突然变换,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眩晕感就涌了上来。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见效不大。我的嘴里突然多了一丝甜味,头晕也缓解了好多。我茫然的看着卡泽尔,他手上还捏着糖纸,那根长棍状物体被靠在床边,原来是一杆枪。枪???他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嫌我没给他钱?那为什么上次没动手?一连串的疑问从脑海中闪过。
“你怎么啦?这是傻了?那么心急干嘛,在鬼门关晃了一圈还想这么快回魂?没死就不错了,一个星期就想能走路,做梦。”卡泽尔用“这人是不是傻了,不,肯定是傻了”的眼光看着我,“是能下床,不是能走路,你是听不懂话吗?”我迟迟没有说话,他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我才眨了眨眼睛。卡泽尔见我还有反应便继续说下去,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一些“那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刚不是给你吃了药吗,现在应该能恢复一点力气了吧?先试着动动手指吧。”
我照他说的做,手指果然颤了一下,力气渐渐回来了,但是我心中的戒备还没有放下,那杆枪太可疑了。我重复这个动作直到能握拳,经过一系列练习,胳膊也渐渐能抬起来了。
卡泽尔看着我长舒一口气,抬起手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一股暖意顺着指尖流入我的身体。那一瞬间,母亲和卡泽尔的身影重合了,我出神的望着卡泽尔。
“妈妈....”视线变得模糊,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落在被子上。卡泽尔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他只是稍稍顿了一下,然后抱住了我。他的怀抱很温暖,真的就像母亲一样,我就在他的怀里开始抽噎,情绪越来越激动,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本就粗糙的布料现在又沾上了我的眼泪,想必穿在身上很难受吧。卡泽尔的手覆上我的后背,像给小猫顺毛那样,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我。我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那杆枪什么的,随它去吧,死前这种待遇也值了。
我离开他的肩头,现在力气恢复很多了,也可以自己坐起来,我深吸一口气,朝他笑了。反正就要死了,也不吝啬一个笑容,就把小费抵了吧。
卡泽尔站起来,拿起了那把枪,枪口对准了我,我闭上了眼睛,等待他扣下扳机。
下一秒我的脑袋就被轻轻的敲了一下。
诶?
我睁大眼睛看着卡泽尔。
不是要开枪吗?
“你先用这个试试,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棍子。”他挠了挠下巴解释道。
诶?什么棍子?
“你下床就先用这个撑着吧。”
诶?诶诶诶?原来是给我当拐杖使的吗????
完了,我的好感度在极速上升。我的思想怎么这么奇葩?!差点就误会别人了,我肯定是中二病犯了。没错,就是中二病。我极力掩饰我的尴尬,脸上有点微微发烫。
“啊..好的,明白了..嗯。”语气还是带有略微颤抖。卡泽尔以为这是刚才哭过的缘由,拍着我的肩说道:
“那啥,奥罗司啊,男子汉嘛,就..就别哭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眼睛里也该有白银啥的,一哭就要穷了。”
我知道卡泽尔是想安慰我,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又想到我那神奇的脑洞,我的笑带上了些许苦涩。
在经历这些以后,我总算是顺利下了床,和卡泽尔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卡泽尔是打猎的好手,除了他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以外;待我也是很好的,除了在我能自由行动之后总是使唤我搬东西(他自己总是往森林里跑,不知在哪里潇洒),每天都逼着我锻炼身体(达成目标有颗糖吃还是不错的)之外。
他总是喜欢点我的额头,我也不反感。他每天早上出去,嘱咐我看好家,想出去玩就锁上门;在太阳快落山时,他背着猎枪,手上提着各样的动物在大门前向我炫耀。
觉得无聊了,就带我去找其他的小孩子玩。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孩子王,他拥有着和孩子们一样纯洁的心灵,干净的眼眸,以及各种幼稚的行为。
有次我想吃糖了,我就找他要糖吃,他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拒绝了我的要求,还摆出“我就不给你,你能把我怎地”的欠揍表情。我有点后悔我为什么没有一拳挥过去,我只是默默攥了纂手。
我还住在他家,不能急,冷静。
邻房小克里斯汀的曾祖母想让卡泽尔去帮忙换灯泡,她们家只有小克里斯汀和她的曾祖母,卡泽尔才不会拒绝别人的帮助。
我的机会来了!我微笑着送走卡泽尔,他刚关上门,我就开始了我的寻宝计划。从他从来不让我碰的书架开始,一层一层的排查,一个一个瓶子的看,到最后却一无所获。他会把糖藏在哪里呢?
可能是我太过于专心致志,没有注意到卡泽尔其实很早就站在了门口,一直盯着我的举动。
我苦恼的抓抓头发,大喊了一句“到底在哪里啊——”可恶,好想吃糖啊啊啊啊。
“你找不到的。”熟悉的声线击中了我的耳朵,我僵硬的转过头,整个人都不好了。卡泽尔笑着,嘴角的弧度不止一点诡异。
完了,我的脑海不断回荡着这两个字。
卡泽尔朝我走来,我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我的身躯好像在不断缩小,因为眼前的男人每走一步就变得越发高大,散发着威压,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我默默闭上了眼,我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为什么要作死QAQ。
是熟悉的甜味,与平常不同的是,它带着微微热量。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没有惩罚吗?
嗯?
反倒是我有点不解了。
卡泽尔的身形恢复到了原来的尺寸,嘴角也只是微笑的弧度。他用粗糙的手点了点我的额头
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糖。
“因为我一直随身带着,嘿嘿,没想到吧。”原来还是那个脑子缺根筋的卡泽尔,真的是,刚刚干嘛那么吓人。
最后我还是因为碰了不该碰的书架被罚做深蹲,虽然卡泽尔自己都说“其实没啥不能碰的,就是不想你碰,怎么?想打我啊?来啊,打了就没糖吃咯。”等一系列欠揍的话,还附上不成调的乱哼“没糖吃的奥罗司是个爱哭鬼,喜欢尖叫喜欢闹……”
其实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挺好,反正我也无依无靠,卡泽尔又是个值得信赖的猎人,他手艺还不错,这里的居民也很友好(就只有个别几个总是指着我叫我灾祸,卡泽尔叫我别理他们)。
这个天真的想法一直延续到我在搬东西时脸上传来刺痛晕倒的那一天。然后,这个天真的想法就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