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雨意，滋生了阴冷的潮气，盘踞在室内，经久不散。就如同一种难辨优劣的情绪，时时萦绕在耶律冰心头，像那新生的青苔一样，藏在缝隙里，不可见，却能湿乎乎地四散开来，渗入到底层石阶上细如发丝的裂痕，再有生命力地穿过她的丝履，至于足底，至于心中，使她的心情也一样沉甸甸地往下坠去。
"一定发生过什么。"
耶律冰站了起来，折扇在手心嗒嗒叩响，踱了两步，又回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问道："其中因由，她一字也未说？"
店内空间极大，众人分散开来，耶律冰的话语除令狐焘外，无人注意。
"并无。只是她见到令尊之后，却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死活又不走了，在我们住处不远的地方赁了间屋子，日日前来，只为再见恩公一面。"
"但爹爹他再没有去过。"知父莫若女。耶律冰本能这样推断了，只是仍有一处想不透彻。
"爹爹若不想见，便是我撒泼哭闹都不好使的。他显然是不肯说，不知是堪破了什么，却无故害一外人犯起相思来。"
窗边，一盆新开的秋海棠在风中瑟瑟抖动，低伏出一片与四周景象格格不入的动人绯红色泽，惹人怜爱。
耶律冰叹了口气，"一人轮回，因果既生，恩怨既生，牵绊既生。冥冥自有天定。许是爹爹夜观天象，有什么不得不推动的事情要去完成，我又怎么预想得到？"
这一语多少有些自怨自艾，喟然半晌，又转向令狐焘道："我交代你的事可曾办好？方前在人堆里我也多少听到半点，只是不曾确定。"
令狐焘略一思索，咂摸着词句答，"十居八九，随着一中年汉子向蝴蝶谷方向去了。"
门外，死气沉沉的草木得了水汽滋荣，犹怀一丝欣欣夏意。仿若金秋不曾到来。
耶律冰话音一抖，"当真？"竟让令狐焘忽想起适才路旁迎风而摆的那支袅娜秋花，怔忪片刻，回道："我特地追了上去……"说着突然一顿，略显狐疑地问她，"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那日暮间，我在林子里瞧你出手后便走了。"
耶律冰猛然醒悟，"你是说那晚彭和尚遇难，他们也在？"
令狐焘更加疑惑，"你这般冰雪聪慧，我还当你是有意为之……"话至酣处，他本是粗人，也不在乎称呼上的变化。
耶律冰也不在意，凝思半日，哈哈一笑，"你说带他走的那人是谁？他不是好端端地待在武当山么？"
这回倒换令狐焘叹气了，"那小子平白受了一掌'玄冥神掌'，不死便是好的。目下随那汉子去蝴蝶谷，也不过是心存侥幸，想要偷活几年。要我说，活着也不见得就是好，整天受那零碎折磨，还不如去见阎王！"
耶律冰歪头一笑，"咦？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啊！"
令狐焘被她打趣，讪讪摸了把鼻尖，不服气道："我说的这可是掏心窝子的话。"
耶律冰只是笑，斜目看向窗格。
如果说别处的雨意是来自久熏不干的衣裳，檐下嘶哑的铁马，芙蓉塘外的轻雷，那么这里的雨意却是来自酝酿许久的暗潮。
一件叠着一件，一环扣着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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