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冰冷的手指在她颊上轻轻一画，如细雨摩挲，淅淅沥沥，带了些眷恋的味道。
耶律冰猛然醒了，脑袋未复清明之际，匆忙四顾，睡意却挟带寒凉走来，一愣有时，目光也变得恍惚，不知神思所寄何处，久久没回过态来。
她还是倚在窗口，方醒之故，身子感冷，就算闭紧了窗也不能缓和什么。耶律冰裹好了衫子，茫茫然向外望去，天地间是如此寂静，唯有大雨砸地的声音，哗啦啦，轰隆隆，连续不断，此起彼伏。
就像是一道声势极大的结界，凭空两世隔绝。耶律冰觉得自己犹处幻界，在神色各异的目光里，仍能安然自若，恍若无人。
她知道来人是谁，又懂他如何走了。不曾挽留，那人也没有回头。他衣衫上的那抹青色，是浑浊天地间唯一一点清明，却渐去渐远，直至隐入昏沉天色，不可再见。
水洼里有过他孤单的足印，又为新的惊雨泛开涟漪，掩盖下去，终如年深日久的碑刻一般，残痕斑驳，最初的字迹早磨灭在了岁月里，分辨不清。
一念至此，她心中只觉悲辛，眼前模糊一片，却终是笑了出来。
"总是在辜负着什么。子女对父母，新人对旧人……幼时常觉天地间喜乐无限，除了撒泼卖乖，哪儿需要掉金豆呢？还喜嘲笑爹爹，不爱背些'苦啊'、'愁啊'的诗……如今时过境迁，自己反而……"
等不来想要的答案，这句话说到一半，硬是不敢全然托出口来。只是略一开解，她这本就简单、万事不萦于怀的小孩儿性子冒了上来，苦闷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有兴致听远处众人东拉西扯了起来。
但许是那行踪不定之人初露行踪，众人再瞧耶律冰的脸色时就多了几分敬畏。她也习以为常，但想这穷乡僻壤有人不识得近些年声名鹊起的自己，反而认出了那"拭泪"之人，难免也有几丝惊讶。
息了一忽儿，困倦才彻底掩去，耶律冰精神大复，神采奕奕，又是一翩翩俊雅少年郎。她本就伶俐活跃，不拘小节，此刻兴致一高，三言两语便加入了人群。
众过客眼见她言笑晏晏，貌美又爽朗，渐渐地，距离缩短，气氛当真活跃了起来。几位豪士喜她脾性，很快与其称兄道弟，谈天说地了起来。
打听一件事儿最妙的地方，往往就在茶肆酒家里、江湖侠客间，一茶一酒，二语三言，什么消息都逃不出这里，逃不出所有人的眼睛。就是这真伪却要擦亮眼，加油添酱、夸大其词，也常是这群人习惯做的。
门外苦雨滂沱，疾风呼哨；门里炭火幽幽，言语喳喳。间或有一声乍起，盖过急雨，但总也是模模糊糊，听不太明晰的。
"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不知何时，有三男一女停在店口，浑身同落汤鸡相似，淋得狼狈。
先是一矮子附耳于门上，听了一会，颇为不耐起来，张口就要爆粗。"他奶……的，真倒霉死了！不晓得大恩公在不在里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讪讪地将脏话憋了回去，转眼间，瞥见了对面女子面颊上的一晕红霞，又见那副忸怩娇羞的女儿情态，嘴角一撇，不大待见地说道："若不是我应承了小恩公的要求，就凭大恩公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哪儿能被你这姑娘见到？还被你瞧了真容。"
这女子一听，许是忆起了那张顶美容颜，服青腰玉，衣冠济楚，虽临不惑，却也似才俊青年，不失风流。只是不知缘何，他的眉间常年锁着一层云翳，目光深若寒潭，似乎有很浓很厚的悲伤藏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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