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片铁青天色，略无一线阳光，冷风刮在身上，如斧锯刀割一般，陡然间就凉下来了。耶律冰回思前日，想那一团灿然丽阳明明来过，微风和煦，怎地到了今日又生不同？
看来天象之变，果如命运之说那般，反反复复，喜怒无常，永远也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她一路上身子没过多遮掩，已是一片冰凉。自己抱紧双臂时，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好像是摸着一块生铁。
总算是在前面拣个市镇买了件衫子披上，四肢才发起热来，片刻后冰消雪融，腾腾烧起，一路直暖到了心里。耶律冰满足地靠在店里的窗边向外望了一眼，见那西方阴云堆叠，如棉絮般一块一块的，不知在酝酿着一场多大的雨。其实本还没到很冷的时候，不过夏末秋初，空气里还有些风未吹走的潮热，但正因如此，目下才显得窒滞郁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湿乎乎地准备着，迎接一场大雨瓢泼。
"看来，一时又走不得了。"似叹息，又若放松。耶律冰淡淡提了一嘴，便坐在灰暗的店铺里，看着伙计们制衣。
陆陆续续，天色催来了不少路过的行人，挤在店门口那片方寸之地。那老板娘是个事少的人，见乌泱泱一大片人挡住生意也不生气，还笑呵呵地招呼他们进来，好言好语搭了一阵话，又吩咐伙计给人人倒了一杯茶出来。
来人形形色色，穿着各异，但见老板如此客气，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人人多少买了点东西，张眼见阴云兜不住大雨倾盆，终于泻了下来，如断线之珠，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碎作了点点水洼。
人人无事，便坐在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起来。初时，无非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后来，成了堆老生常谈，嚼无可嚼。耶律冰意兴阑珊，靠着窗户渐渐打起了瞌睡来。迷迷蒙蒙中，风雨拍门，啁咤作响，话音也愈发高涨起来，堵在耳里，让她只觉俗尘渺渺，仿似与己隔绝开来，如同独坐扁舟一叶，悠然远去。
什么都像隔了一层水的响动，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在终南山下那间客栈。
"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
她忽而忆出了这样一句诗。莫说那人并未许过任何承诺，便是当真说下什么，也不过午夜梦回，满心欢喜咀嚼之时，猛然发觉出自己的可笑来。
便不是终南山下，也不在舜耕山了。她终于明白过来，有串晶莹便顺颊而落，心内却如梦中一般平静柔和。
原来，水至清，人至察，注定要孤单一世。
"爹爹便是这样。如今，我亦然。"
一粒滚珠滑到鼻尖，水线晶莹，小小地再次凝成一滴，将落未落，最后，被几根手指拂去了……
动作轻柔，满室谈笑都淹了下去，每人眼中都映出了一个倒影。
濯如春月柳，肃若松下风。是个极俊极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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