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葛府（2)

《拯救方谢谢（5)》

​方邪真走到大堂上，哪里已经有三四个书生模样的人在等候，年纪都较轻。

这并不寻常，像葛府这样的大户，更愿意请城中功名在身，德高望重的老学究，年轻的酸秀才，多半是心有不甘，暂作盘桓的，对于圣贤文章，高论是有的，却也疏狂，不见得受他们这样的商户青睐。

​其他几个人应征者，也都在打量这个新进来的白衣人。

看起来像个不问世事的书斋客，腰间却佩着一柄布包的剑，​说他有些古怪寒碜，衣服的料子却也不算差。

“敢问兄台贵姓?”

“我姓方。”

方邪真任他们打量，倘有人上来搭话，他也并不含糊，不过，多的，一个字不说。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方邪真自谓不算是个孔孟后学，科举晋升，他也未考虑过。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好读书，正如他好剑，好武，好酒与美色一样。

今日成败，端看主人家的意愿了。

一盏茶将过，主人家终于现身。

不过，先出场的不是葛家的主人，倒是他们日后的学生。学生旁边还跟着一个人，落后半步，分毫不差。

这个人方邪真刚才倒见过了。

“你怎么又在这里。”

他想到什么便说，旁边几个书生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起来。

葛家少爷的新任伴读微微一笑，“这是我家公子，葛非凡葛少爷。”

“在下方邪真，葛少爷有个好名字。”方邪真面不改色。另外几个还没插上嘴的书生有些慌了。

葛非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上来就不太客气的年轻先生。方邪真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剑上流连了一会儿。

“你会武功?”

“令尊应当是在为您寻访一位夫子。”

“哦，”葛非凡慢吞吞道，“那方夫子可会些强身健体之术。”

“益寿延年，治气养心之术，好过逞凶斗狠，损身害命，这位方夫子似乎精通此道。”伴读插嘴。

葛非凡赞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言之有理。”

“方夫子，不知道您能教学生些什么?”他不再端着少爷的架势，冲他行了一礼。

方邪真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小胖墩，也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三坟五典，经纶事务，纵横捭阖之术，”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旁边的伴读。

“若非凡还有余力，强身健体，不在话下。”

葛非凡颇为满意。

伴读冲少爷使眼色，示意付账的人来了。

他回头一望。

“爹，就这位方夫子了。”

体态比儿子还宽胖些，葛府老爷一身厚厚的绫罗绸缎，赶上来已是不易，闻声也没细看。一叠声地答应了。

那些书生，童子，全被即刻请走。

如此，方邪真便有了一年五十两纹银的收入，这比起管家最初提供的数字，整多出二十两，不过似乎没人问起这个问题。

带着简单的行李，当日便入住葛府之中。

是日卯时，书房里已经有几个勤快的葛家孩子在摇头晃脑。

方邪真从窗口望出去，正看到他的学生领着那个狡猾的伴读，穿过花园走了过来。

​“今日为何迟来?”方邪真走到书斋门外，不偏不倚，恰好挡住了他们俩的去路。

这话，他问的是葛非凡。

葛少爷一贯还算冷静的脸上难得显出些不安，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一同犯了罪的伴读。

韦余予无有不应。

“方先生，上午葛府亲族来访，少爷免不得要去见一面，事情突然，没来的及告诉您一声，失礼了。”

方邪真没有太刁难他们，只是布置了一些抄书背书的功课，便着他们坐到座位上去。

葛非凡的读书时间实际上非常有限。

金榜题名，出将入相，这些寻常商贾赖以寻求脱去贱籍的路子，葛老爷非但提都没提，反而比较紧张那个劳什子的“治气养心之术”。

“方先生，葛某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从小身体不佳，我还指望他日后继承家里这些薄产呢，您能带着他读读圣贤书，练练五禽戏，也就得了，这舞刀弄枪，就不必了吧。”

方邪真颔首应是，教书授课，葛非凡是学生，传道授艺，葛非凡是弟子。这二者的差别是很大的，他是来做文西席，不是来做武西席。这点，就算那小子私下给他增加酬劳，也不能浑水摸鱼的。

于是，葛少爷的行程是，上午读书，中午练武，下午跟他爹走商铺，玩乐。

方邪真同韦余予都只当半天的班，这对于一个塾师来说正常，但在伴读身上，就有些诡异。

方邪真不信韦余予，确切地说，不信他在酒馆的那番说辞，甚至对于他到底有没有武功这点，也心存疑虑。他上课出题刁难他，这家伙装乖卖傻，可若是葛非凡向他求救，又总能在他眼皮底子下面暗度陈仓。

不论如何，方邪真无法将他真正看成一个葛家的伴读，无论如何，他与四大名捕，与诸葛神侯的关系是抹不去的……

他在葛府很是宁静了一段时日。自从某次出门想去看看惜惜，结果一出葛府就感觉连续有人尾随，他也就没有坚持，改道书墨坊买了些东西便回去了。此后，他轻易不出门。

这一日午后，方邪真在屋里擦剑，他已经不再寻韦余予，而韦余予却找上了门来。

“方大哥真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葛少爷对你心悦诚服。”

他并不像做伴读时那样前倨后恭，而是泰然自若地踏进方邪真的领地，甚至还左顾右盼，探头探脑。

“剑不擦，会锈。人不学，会笨。”

来人明朗的眉眼印在一泓秋水上，方邪真淡淡收剑。

“可是我倒是听说，剑只要常用，不必常擦。”

方邪真给他倒了杯茶，也不端老师的架势了。

“韦小鱼，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葛府，为什么要找我?”

韦余予喝了茶，虚虚地摸了摸他放在桌上的剑，那剑还没被那块灰扑扑的布包上，此时光华外放，如一汪碧水，好似女侠们喜爱的款式，然而，任谁看一眼，都知道，这是一把锋锐无匹的神兵，他没有马上说话。

方邪真也不催他。既然他今日没有再像泥鳅一样溜走，那么，总是有话要说，是为事而来的。

“我说，”方邪真注意到对面的人打量他，“方兄来葛府谋生一事，令尊是否知晓。”

“这是自然，我与家父常有书信往来。”

“虽在洛阳内外，书信不远，但有的话毕竟当面见了才好说，方兄以为如何?”

方邪真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觉得好笑。

“为何这么关心我的事情?”伸手夺过酒壶，“伴读酗酒，小心葛府将你扫地出门。”

韦余予一摊手，“受人所托。”

“那我告诉你，大可不必。”方邪真拔出塞子，往自己杯中倒。

“你在葛府，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如离开洛阳如何。”这话听来竟比起前面的都要真心，言辞中透着一点恳切，一点不多的无奈。

“我已无心争斗，谁的事都不插手了。”方邪真叹气。

“有心算无心，你猜谁会赢?身在江湖，谁能置身事外?”

“你不是一直劝我远离江湖么？”

“是啊，”少年夺回酒杯，“我这人好管闲事，所以至今也没走的出这个江湖。不过，我同你不一样，我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

“崔三哥不是你的家人，无情不是你的家人?”

“是。”他笑了，笑中带了些怀念的模样。

“可是，他们都能照顾好自己，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都比我更加危险。他们已经见识过朝堂的危险，江湖上的恩仇，不能再撼动他们分毫。”

方邪真喟叹一声，“四大名捕，自然个个英雄，如今天下，却……”

小人没让他说下去，站起来认真道。

“正是，所以你不要留恋荣华富贵，要知道你方邪真纵有苏梦枕，狄飞惊的能耐，你也绝不是他们，做他们也没什么好的。天下之大，不用非盯着洛阳的学生不放，我劝你还是早日离开葛府，回去看看老父和小弟吧。”

他严肃地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小鱼，你实在不如崔三哥讨人喜欢。”背后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

“我会替你转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