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烛影间。
依稀的光勾勒出他的侧影,鼻梁挺直嘴唇分明,眉睫清晰如画,他是如此如此的美丽。
却又是如此如此的……孤独。
锦觅看着榻上的容齐心里默默感叹道。
为什么命运如此善良,有幸让我们相遇,又何其残忍,让我们此生永远无法相守。
锦觅的眼睛湿润了起来,连忙别过脸,眨去水汽,道:
圣女你再等等我,一切都快过去了。
待锦觅离开,榻上的容齐缓缓睁开眼,看了眼锦觅坐过的地方,笑道:
容齐觅儿,会过去的。
在他寿辰的那一日,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天会给他这么大的礼物,老天把她还给了他。
他在光线晦暗的宫道里,随着地上她的影子缓缓移动,亦步亦趋。
眼前所见身影与他深处记忆渐趋吻合,他但觉双耳轰鸣,甚难呼吸,意识好似跳跃的焰火轻飘飘地晃。
本以为重逢两人都是欣喜的,可锦觅说的话,让他如罹电殛,他只想着重逢喜悦,却忘了她现如今能站在这里,中间经历了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她丢弃了昙花木簪,擦肩离去。
而他只是跟随着她转身看着她的身影,也注意到旁边林中有黑影掠过,不远处草丛也发出了细微响动,让人以为是夏蝉作祟,他像是被冻结一般,良久不动。
最后他蹲下拾起木簪,他的目光胶凝在昙花花蕊处的长相守,荧荧生光,他摸着长相守露出的圆润的表面,手指开始微微发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容齐觅儿,你等等我。
他派人打听齐王府日常行程,知道容珩一次同锦觅外出打猎,回来时锦觅似昏迷,便算定时间,让太医宣告他时日无多的消息。
锦觅来太极殿下令停药和诛杀神医时,他注意到锦觅身边的宇文玥,要想知道全部的真相,只能从这个人身上如手。
他偷偷传诏于宇文玥,道:
容齐事到如今,还要瞒着孤吗?
宇文玥突地跪在地上,脸紧贴地砖。
他想到那个勇敢且美丽的女子,她那样的人,不应该被人仇恨着,她值得被铭记,就徐徐把锦觅如何逼出齐王死士,下令停药也是因为知道药有问题,设计神医假死的事情和盘托出。
宇文玥深垂首。
容齐是何表情,他并不知道,他能感知的只有双目余光处,容齐衣裳的一角,四周一片静默 ,这时光仿佛凝固了一样。
有一颗水珠滴落在容齐面前的地上。是下雨了么?宇文玥还在想,却见容齐下裳微微一旋,飘离了他的视线。
容齐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容齐你我的谈话,不要让她知道。
宇文玥臣遵命。
宇文玥离开之前,看了看地上那一滴已渗入地砖的水珠痕迹,再仰首望天……晴空澄净,毫无雨意。
是夜,容齐来到慕辰殿里,看着卧榻上太上皇那双似乎永远无法睁开的双眸,道
容齐其实,你早就醒了。
容齐在我继位后的第三年我记得有几次深夜,有人替我盖被子,那个人是你,对吗。
容齐突话锋一转,道:
容齐曾经你的老臣和你提拔的新秀,贬职的贬职,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客死他乡也不少,如果当时你肯站出来,他们……也不会有如此下场。
他的声音语调仍是平稳的,只是多有停顿。
容齐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有宇文玥这颗暗棋,想必在这宫里也到处有你的眼线。
容齐禁军之中有我的人,死士还有点人,马上就会有人宣布出去,你醒了,想必许多人都会按捺不住了。
他的声线清润,仿若朗朗的风、明净的玉、棉软的丝线,带着难以描述的一种轻柔,可说出的字,却又显得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言讫,太上皇仍一动不动躺着,静谧了半刻,容齐拂袖转身离去,太上皇悠悠起了身,盯着容齐的背影,似乎是想要把他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