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宴（上）

三月，皇城内的桃花开得正灼灼。

　　赵珂性子惫懒，他去给朝皇贵妃请安的时候已是巳时。

　　这时间不可谓不讨巧，御膳房的厨子都已经开始忙活午膳了，倘若朝皇贵妃拉着他说些母子间的体己话，时间一消磨，少不得要留他用午膳的。也是凑巧，他甫一进屋就看见了正在侍弄美人觚中几枝桃花的朝皇贵妃。

　　宫中上至皇后下至浣衣女都知道，朝皇贵妃极爱桃花。因此御花园中盛开的第一枝桃花，定然会被精心奉养在朝皇贵妃的华清殿中。

　　同样的，他们也都知道，赵珂极其不喜桃花。

　　赵珂瞥了眼那娇艳欲滴的桃花，只觉那桃花色泽实在艳极，晃得他眼睛刺痛。他拧了拧眉，低声向朝皇贵妃抱怨：“母妃，桃花这样花枝招展的东西，您到底喜欢它什么？”

　　朝皇贵妃眼皮一抬，一双含情目眸光流转间煞是动人：“花枝招展自是有花枝招展的好。锋芒毕露，便让人轻易不敢招惹。”

　　赵珂一咂摸这话便知道这是朝皇贵妃在提点他，但显然他是不会按着朝皇贵妃的想法来的：“母妃这话虽有道理，但树大招风的道理想必母妃也是知道的。依儿臣所见，若定要在花中分个高下，不若如洛阳雪一般，虽无鲜妍之色，却实有花中魁首之名。”

　　洛阳雪乃牡丹的一种，色白而香浓，花分重瓣与单瓣，以重瓣为佳。牡丹素有“花中倾城色”之美誉，赵珂这话说得相当讨巧，让人挑不出错处。朝皇贵妃不由得失笑：“你这孩子，倒还较上真了。不过，你是拿牡丹喻作显贵身份，叫我莫要招摇么？”

　　“儿臣哪敢。”赵珂忙否认，“儿臣要是有这样聪慧，哪里至于现在还是这副模样。”

　　“这话却不假。阿稚倒对自己的德行清楚得很。”远远地，朗然低沉的声音传来。朝皇贵妃忙矮身行礼：“臣妾见过官家。”

　　赵珂随着朝皇贵妃一同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来人正是赵周现任皇帝，赵庭光。他今日衣着随意，身上着一件青色大袖衫，衬得人愈发儒雅。倘若不是他身上尚有几分帝王威严，说他是个坊间隐士也是有人信的。

　　赵庭光摆手示意他们免礼，又转头看向赵珂：“阿稚如今对自己却有几分自知了？”

　　阿稚是朝皇贵妃给赵珂取的乳名，因他天性纯稚可爱，故有此名。不过小时候纯稚可爱是讨喜的，到了赵珂这年岁仍纯稚可爱便是淘气了，若非今上与朝皇贵妃都惯着他，以赵珂这性子早晚会惹出事来。

　　赵珂孩子气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父皇莫要再取笑阿稚了。”

　　赵庭光笑笑，旋即正色：“春闱已近尾声，朕想着阿稚尚缺一太傅，不若在这新科进士当中择一人来教导阿稚?”

此言一出，朝皇贵妃与赵珂皆是一惊。朝皇贵妃急道:“官家糊涂啊!按祖制无论那些个进士如何才高，都应先外放三年，便是状元都需外放一年。官家怎可如此违逆祖制?”

赵庭光忙安抚朝皇贵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说句托大的话，朕的话便是祖制，朕的话就是规矩。况且这主意可不是朕出的。”

“那是谁?”

“许相许评谣。他说阿稚稚气未脱，寻常夫子又管教他不得，不如寻一年岁相近之人任太傅。又言今年众举子中有几人学识出众且姿仪俊秀，可做阿稚榜样，朕寻思他这话也不无道理，便应了他这想法。”

“到时闻喜宴上你且携着阿稚在玉溪楼上细细观察一番，于状元、榜眼、探花中寻一最合心意之人，遣一小黄门告知朕，朕便即刻下令尊他为太子太傅。”

朝皇贵妃虽满心忧虑，见赵庭光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唯赵珂一人尚在怔忡之中不能醒神:按这意思，他以后要唤一一个年岁不比他大多少的人“太傅”?

不，不对，重点是，他要有太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