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太平洋的夏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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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Burt!”远处的Frank招呼着一个名叫Burt的褐发男子来到海边。
男人正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上抽着雪茄,听到Frank的声音才掐灭手中的FONSECA牌雪茄,男人脱下套在外面的花衬衫,露出精致的腹肌,起身走到Frank跟前,不爽地顶腮。
“不是说今天下午我不用工作?”田柾国取下墨镜,眯着眼睛看着心虚的Frank。
“额,可这位客户有些特殊,她貌似看不见,也听不懂英语,她是韩国人,你确定要我教?”
“哦?你不能教?”田柾国审视的目光让Frank内心有些发毛。
“那个,抱歉,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田柾国这才注意到藏在Frank身后的女孩,女孩编着两个麻花辫,明明是夏日还穿着针织外套,显得格格不入。
还真听不懂英语。
“行了,以后我请你喝酒。”Frank留下一句话后就快速地离开了。
“名字。”田柾国不耐烦地看着眼前拘谨的女孩。
“金砾。”女孩的声音掩埋在微风吹过的声音中。
“真难听的名字。”田柾国咋舌。
声音不大却传入金砾的耳中,“我的名字也让人厌恶吗?”女孩抓紧了衣角,空洞的眼神满是不解。
“那倒没有。”田柾国有些奇怪地看了金砾一眼。
“你等会跟着Wendy去领服装,对了,你应该和家人一起吧,毕竟你这样也不方便。”田柾国在前面带路,时时刻刻注意着身后女生的动向。
女生拿着盲杖的手顿了顿,眼底的失落很好地被隐藏,“我和我男朋友来的。”女孩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男朋友呢?”田柾国没注意到金砾的异常。
“他和他朋友在一起。”
“哦。”田柾国适当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Wendy将潜水服交给金砾后刚想要离开,就被田柾国叫住,“Wendy,help/her.”Wendy疑惑地看了金砾一眼后明了。
金砾换好潜水服明显有些不适应贴身的服装,走路畏畏缩缩的。
田柾国是这个酒店最受欢迎的潜水师,得出高价才能换来1对1的教学,想来女孩家里也挺有钱。
来到船上,女孩小心翼翼地扣着手指,低着头,眼里是从未改变的空洞无神,她很紧张,也很无助。
来到海的中央,田柾国所在的船与另一条在不断靠近,那条船很大,当然也装了很多人,里面不乏火辣的泳装美女,站在人群中央的,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性,他的笑容堆积在脸上,明显对自己的左拥右抱感到满意。
可惜他的脸挂着纵欲过度的惨白。
两条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大船上人们的吵闹声愈发清晰,原本呆坐着的女孩的头垂得更低了,她转过身子,想要知道熟悉声音的来源,可她看不见。
“不可能是他的,他还在房间里和朋友在一起。”金砾着急地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可盲人模式下的操作十分繁琐,她气馁地戳了戳身旁的田柾国,用着乞求的语气说道“你可以帮我打一个电话吗?不需要多久。”
“哦。”田柾国同意后,女孩报出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女孩接过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这个号码,心中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终于女孩放下手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某一方向流了干枯的眼泪,两条船错开后,熟悉的声音也随之消失,金砾痛苦地捂着脸哭泣。
女孩连哭泣都是无声的,要不是田柾国看到了女孩的眼泪,他差点以为女孩根本没有哭,田柾国看着刚刚到场景也猜到了七分——女孩戴上了鲜艳的绿帽子,还不止一顶。
女孩背过身子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声音沙哑地对田柾国说着“对不起”。
“想看海豚吗?”田柾国出声打破了尴尬。
“啊?”金砾有一瞬间的呆愣。
“不用了,海豚不会愿意看见我的。”女孩的语气是田柾国未感受过的凄凉。
“准备好下水吧,夏威夷会给你好心情的。”田柾国起身背上氧气罐。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的心情变糟了。”女孩下水前的话让田柾国愣了愣。
下水后,金砾着实让田柾国惊讶了一番,她原本就会潜水,甚至十分熟练,却不知为何请了潜水教练。
“你是在疑惑为什么我会请教练吗?”女孩似乎有读心术。
“不是我请的,是他请的,他可能已经忘了我会潜水这件事了,也忘记我失明了,海下的世界对我而言与陆地无异,都是漆黑一片。”女孩自嘲地笑了笑。
“嘘。”田柾国把手指竖在嘴前,示意金砾噤声。
两人在水下呆了好一会,田柾国才问金砾,“听到了吗?鲸鱼的声音。”
失明虽然让金砾感受不到阳光,却使她的听觉极其敏感,金砾闭上眼睛,感受着深海鲸鱼的默语,那是鲸鱼在诉说它们的深情。
鲸鱼是群居动物,它们的声音却总是孤独而深沉的,正如金砾对朴旼的情感一样深沉独立。
一个人的恋爱才能称为独立。
“你运气真好。”田柾国在水下笑了笑。
“这些孩子们我们得冬天才能遇见几次,你在夏天就能遇见,运气真好。”
他们又在海底潜伏了一会,刚要离开时,金砾感受到腰上柔软的触感,金砾略显惊讶地转头,恰好进入一双清澈的眼眸——田柾国告诉她是海豚。
海豚亲昵地亲了亲金砾的腰,撒娇似地看着她,金砾其实很想板着脸严肃地看着海豚,想让海豚离自己远点,可触摸到海豚光滑的皮肤,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你为什么不离我远点呢?你不会喜欢我的。”金砾摸索着抚摸着海豚的脸,“快走吧,趁你讨厌我之前。”金砾放开了海豚,在离开之前她不舍地亲吻了海豚的脸颊。
因为看不清的缘故,金砾需要牵着田柾国的手,在田柾国的带领下才能回到船上。
“手给我。”田柾国抓住金砾的手就要往上游。
“别。”金砾不适地挣脱开。
田柾国有些好笑的转过身,“你不想上去了?”
“想,但你不能牵我的手”金砾又是一副低下头认错的模样。
“为什么?”明明不执着于答案的田柾国此刻想要一个答案。
“我和你不熟,还有我有男朋友了。”金砾又向后远离了田柾国几步。
“你就那么喜欢他?”田柾国步步逼近。
“他从小就喜欢我,我也从小就喜欢他。”金砾红了眼眶。
“哦,是吗?”短短的三个字却足以让金砾崩溃,朴旼喜欢自己吗?她还记得自己没有失明的时候,每天早上朴旼都会载她去学校,她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却偏爱着最简单的一套生活方式。
在学校的年末艺术节表演上,他们都是最闪耀的孩子,金砾唱着动人的情感,朴旼在一旁弹着钢琴。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是大学女生宿舍楼下一个突然的表白,那时的朴旼什么准备都没有,却直直进入了金砾的心,他说着最普通的“做我女朋友吧!”,手中却连最俗气的玫瑰花束都没有。
那时都是刚走进社会的孩子,不会欺骗不会隐藏,在一起后的某天,突然电视上播放的娱乐新闻就变成了“朴氏破产”的字样,朴旼也展露了真正的一面,他接着爱的名义向金砾借了不少钱,他说他想重振朴氏,朴氏重新上市的那天会是他们两人的婚礼。
她信了,朴旼借着往日的情分,在她父母的公司做了经理,便开始了彻夜不归的日子,她会在每天的早晨看在躺在床上,浑身酒气的他。
她知道他在外面做着什么,可每次的质问,换来的都是甜言蜜语的轰炸,她妥协了,她记得有一次,朴旼又是沾着满身酒气的回来,她搀扶着他到床边,两人不小心倒在床上,朴旼睁开眼睛看到金砾后,破天荒地吻了她。
那是他们仅有一次的吻,从未接过吻的金砾明显地供氧不足,可她沉浸在这短暂的欢愉,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朴旼亲吻着金砾的锁骨,嘴里却说着:“酉荔,你好美。”
金砾慌忙推开朴旼,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反锁。后来的几天,两人从未碰面。
金砾深爱着朴旼,朴旼说“妻子就应该为男人打理好家中的一切”,于是原本享受着丰厚薪水的金砾辞职了,搬到朴旼的家中做起了家庭主妇,不,连家庭主妇还不如,他们的名字从未出现在红本子上。
“他爱你吗?”田柾国的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也许吧。”金砾笑得比苦瓜还苦。
金砾突然想起来,朴旼好像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他会换着花样的哄她,可从未说过他爱她,连他的表白,也没有说过他喜欢她。
一切都是金砾的自作多情。
她的失明是日月劳累的结果,突然有一天起床,就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见了,就像深夜猝死的人们,太阳照进来的时刻,他们的生命也不在了。
后来朴旼越来越肆无忌惮,有一次深夜直接带了女人回来过夜,他们的事后还是金砾处理的,多么讽刺啊。
“上去吧。”
“好。”这次金砾没有拒绝。
两人上岸后,迎接的便是朴旼站在沙滩上审视的目光。
“金砾,你挺能,学会找男人了。”朴旼躺在沙滩椅上,身旁揽着一个身材极好的女生。
“我没有。”又是习惯性地低头。
对于朴旼,她已经习惯了低头。
“哼。”朴旼看着她,冷哼了一声。
“你最好没有。”眼见着金砾抓紧了衣角,眼泪就要掉落下来,田柾国也不知怎么的,揽住了金砾的腰,对准金砾的唇就是一吻。
“她没有在找男人,她男人就是我。”田柾国拉着金砾离开,也不管朴旼的目光。
来到偏僻的地方,金砾才反应过来,挣脱了田柾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金砾的眼中满是愤怒。
“他本来就讨厌我,现在他更不会接纳我。”
“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金砾抱紧了自己的脑袋,无助地蹲在地上。
“你自己明明知道他不爱你,何必这么自欺欺人?”田柾国倚靠着墙壁。
“而且他那人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吧?”
“和他分手吧,他不值得你卑微的喜欢。”田柾国眼里满是对男人的不屑。
“不会的,我爱他,不会跟他分手。”金砾痛苦地摇摇头。
“金砾,”田柾国蹲下身子,手勾起金砾的下巴,迫使金砾和他对视,“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听好了,不论你和他是否相爱,你们都是平等的,就算和你谈恋爱的是一国之主,他也不会高你一等。”
“就算他是天上的神明,你是地下的尘埃,你以为你只要虔诚地供奉他,他就会为区区的灰尘来到人间?”
“你别忘了,神爱的是众人,而不是尘埃。”
“是‘众人’啊,神明从不会单独爱上一个人。”
“而且你有必要为一个初中法律都没学明白的家伙死磕?”
“不如考虑考虑我?”田柾国松开了对金砾的禁锢,冲金砾挑了挑眉,勾起嘴角。
“不了,Burt,其实我会英语。”金砾冷静了下来,坐在墙边。
“看出来了。”
“我告诉你是海豚的时候用的英文。”
“是吗?”
“嗯。”
田柾国也在金砾旁找了个地儿,坐下来。
“金砾,你很自卑。”田柾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啤酒开始喝。
“其实我以前很高傲的,那时候的我可遭女生讨厌啦。”
田柾国回想起在船上时,即使哭泣也不愿放声痛哭的金砾,心里有些复杂,她要么就是习惯了隐藏,习惯了卑微,自己的一切都不愿与他人说起,要么,就是她太骄傲了,不肯他人看到自己的哭泣。
“我先回去了。”金砾拿起自己的盲杖想要起身。
“不用我送你?”
“不用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田柾国看着坚毅的背影,不由得欣慰一笑。
田柾国再见金砾,是在夏威夷的机场,她开始穿起了高傲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容,与之前见到的人截然不同,她回国时,给了前来送行的田柾国一个拥抱,拥抱时,她用着仅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会来找你的,记得等我。”
来自太平洋的夏季风给饱受冬季之寒的亚洲带来了久违的降水,来自夏威夷的田柾国给内心孤独的金砾带来了久别的温暖。
【揽月协会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