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嗓音,我低声问道:“告诉我,你是走到哪个地方从梦里醒过来的?”
宁琳伸出了手指,颤抖地指向一个方向:“就是那儿……再往前一点,再走一点……”
我看着周围,心里却是充斥着疑惑,我在这里也住了十几年了,怎么这里我却感到如此陌生呢?
按着宁琳指的方向,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压抑让我感觉像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时刻绷紧的神经让我体会到了一股我从未感受过的疲倦,就算是面对恶鬼时,我也不曾如此疲倦过。
“就是这儿……”
闷闷的声音从背后想起,我不禁愣住了。
身前,是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你确定是这?……”
不等我说完,一股推力将我猛地推出……
啪……
身体失去了重力,四周的一切开始向上迅速滑动,刹那间,我看到了宁琳伸直的手臂,那张动着的嘴……
那张嘴,似是再说——“对不起。”
寒风似把把利刃切过我的身躯,不断地下坠着,坠落着,周遭的景色渐渐模糊了起来。
失重的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目光也开始没了焦距,我现在终于知道了,那些跳楼的人究竟是有何等大的勇气才能迈出那一步。
下落……绝望似是将至的黑夜,一寸一寸的吞噬着我的内心。
我死死地咬着牙,一股腥臊的铁锈味瞬间布满整个口腔。
我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
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动着,企图能够抓到一根藤曼树枝之类的东西,不过一切,终究是徒劳。
撕拉。
我的身躯忽然坠进了一片树杈之中,原本孱弱易断的树枝,此时却如刀锋一样,在我的脸上划出了道道伤痕。
等等,树杈?
啪!
大张的双手忽然有了充实感,瞬间,肌肉撕裂的痛楚只在刹那间遍布全身——
抓到了……抓到树枝了!
咔咔咔——
脆裂的声音从手臂上传来,疼痛几乎将我的意识尽数吞没。
刚刚掉进这片树丛的时候,虽然速度有了一定的缓解,巨大的冲击力仍旧让我的双手接近瘫痪。
强忍疼痛带来的晕厥感,我就这么攀在一根树枝上,大吸着凉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滴溜乱转的眼睛开始观察周围的景象。
树,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冬天的萧瑟带走了大地上最后一片生机,只留下眼前的枯黄自顾生存着。
慢慢松开双手,脚上终于是传来了一阵踏实的感觉,那窒息般的失重感也是消失殆尽。
虽然只是踩在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上,我却满满的心安。
没有摔成肉饼,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
两条手臂无力地下垂着,只要稍稍一动便是一阵彻骨的痛楚。
“啐。”
我的手算是废了,但总比命没了要强。
吐了口痰,我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身体紧紧的贴伏在树枝上,死命的伸出脚想要勾到下面的树枝。
咔啪!
脆响,应声而起。还不待我有所反应,我的眼前已经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树枝……竟然断了!
碰——
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猛烈地撞击带起撕心裂肺的疼痛,五脏六腑仿佛都颠倒了过来,大张着嘴,唾沫顺着嘴角滴下,落到了地上。
淋漓的大汗布满全身,双眼也被咸湿汗水刺激的几欲报废。
用力的翻了个身,一股凌迟重辟般的剧痛从身体的深处传来,激的我又是一阵汗如雨下。
明明是冬天,我却如同跌落进地狱一般,炽热的痛楚席卷全身。
呼——
厉风吹过,令身上更加的疼痛,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我开始四周打量了起来。
周围正如之前所见,全是已经枯黄的树木,不要说虫鸣鸟叫,这下面,连一只蚂蚁都找不到,枯树蔽天,整个人如同陷入了阴暗的角落之中。
这番情景,却让我感到极度的不和谐。
一眼望不尽的枯树,为什么我连一片落叶都找不到?身后明明是泥地,传来的感觉,是一阵柔软的触感,仿佛……仿佛是躺在了人的身上一样。
寒风钻进了骨头里,连带着之前的瘀伤,恐惧、绝望、惊慌……无数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淹没了我的大脑。
一点点的挪动着残废的右手,从衣服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了一根烟衔在嘴里,我却连按打火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哈……连抽口烟都不行吗……”
我神似癫狂的大笑着,灼热的眼泪划过脸边,去他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现在只能等死了,哭一下又怎么了?
蠕动着身躯,艰难的坐靠在了一棵枯树边,陷入绝望的我,脑中闪过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嚼动着嘴里的烟,来回摆动了一下双腿,嗯,至少腿上受的伤还比较轻。
左右张望着,我右脚定在树干上,左脚开始疯狂的揣着一根看起来比较粗的枝干。
啪——啪——
直到我的脚踝酸痛了起来,那根树枝才耷拉了下来。双脚夹住,往下用力一扯,只听“咔吧”一声,树枝总算是掉在了我身边。
伸手,用腋窝抵着枝干,身后靠着枯树缓缓站立起来,浑身的疼痛让我倒吸几口凉气。
小走几步,固然手臂还在作痛,只受了点轻伤的双脚依旧能够稳稳地支撑着身体。
我抬起了头,交错盘桓的枯树遮蔽了大半个天空,根本看不见太阳的位置在哪里。而现在身处的深山之下,没有过多的交叉路口,没有选择,我只能扶着山壁、拄着树枝往一个未知的地方走着……
“铁柱啊铁柱,这已经不是一顿饭能解决的问题了……”
我咬着牙,不断地咒骂着。
如果不是那个混小子,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躺在杂货铺门口的靠椅上,美美地晒着太阳咧!
走了许久,我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越往前进,我所能看到的光亮越少,好似身处孤寂的黑夜之中,所有的光线尽数被黑暗吞噬。
低头看了眼左手手背,长舒一口气,我忽然开始庆幸起自己之前没有把北斗降妖符洗掉。
这山谷之下,没有一点点活物的生息,豺狼虎豹之类的动物自然不可能会有,就算是有些嗜血的小虫也没什么关系,真正让我提起心悬的,是一些更加未知的东西……
呼——
微弱的风就这么吹着,我头上的汗,却是愈加的密集。
这是哪里?我到底在哪里?
圆睁的眼珠几近跳脱出眼眶,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刻都不敢消停下来。
现在回头怎么样?回头说不定就可见到鸟语花香?
摇头甩掉了脑子里的念头,我身上的伤势已经不容许让我走回头路了,现在,只能用命做赌注了!
咔。
脚下好像踩断了什么,那声脆响回荡在我的耳边。
低头看去,眼球瞬间暴突而出,惊恐如同一簇簇带刺的藤曼,死死地缠绕着我的心脏。
我的脚下,正踩着一个皮肉还未完全腐烂的人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淋漓的血肉早已干涸,只剩下些许残存的腐肉吊在脸上。
皮下已经显露出白色的骨头,残余的枯发贴在满是疮痍的头皮上,嘴上、舌头上都是黄色的脓液……
抬眼望去,在前方的道路上堆满了皑皑骸骨,没有蛆虫,没有苍蝇,这些逝者的骨头就这么孤零零的躺着。
这些骸骨,多多少少都有些残缺不全,有的少了两根肋骨,有的似是被啃食过……整个山谷之下,仿如千年前的战场,尸骸遍野,却无人收尸,任由这些逝者躺在无人的土地上,孤寂的等待着回归大地。
“这都是……什么啊……”
别过脑袋尽量不去注视这些东西,疑惑开始涌上心头,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这些骨头的数量非常多,而小山村最近几年都没有人员失踪的情况发生。
难道这些人是外来的?特地来这里自杀的?不对啊。我们这座山头不是风景区,没有什么名气。
而且想要上山,要走一段非常崎岖的山路,如果只是想要自杀的话,何必走到山顶在跳呢?
再论,下面有这么多的枯树,还不一定能死成,就算费劲千辛万苦只为了自杀,在这座山的随便什么地方跳不就可以了吗?
不解,非常的不解。
一丝不安忽然笼罩全身,我脱下鞋子,吊着手把那柄木制匕首放在了鞋底。
以我现在双手的状态根本没法用匕首,身体状况也不允许我用精血滋润匕首。
将它放在鞋底,遇到鬼魂时可以一脚踢出,匕首至阳,没有精血虽然无法达到噬魂的效果,至少可以稍微减缓鬼的移动速度。
尽管知道这把木制匕首很可能会被阴气侵染,此时为了保命,我已经不管那么多了。
山南之木何其多,性命只此一条啊!
阖紧牙关,我打起精神继续前行,在之前的路上,根本就没有一块骨头,此时,它们虽然吓人,但极有可能会是正确的路。
大概吧……
阴气越来越重,左手手背上的北斗降妖符突然开始发出道道灼热之感,让我顿时警铃大阵!
北斗降妖符本身是根据道家四御中的北极紫微大帝的灵引所制,在精血耗尽之前理论上可以降伏大部分的怨灵。
北斗降妖符散发灼热,是它发挥功效的信号,既是发挥功效,那就说明,附近有怨灵!
我抵着树枝,加快了行走的速度,浑身上下依旧如散架一般疼痛,但此刻已是生死存亡之时,我不能再有所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