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和破旧的书、小册子放在这个箱子里。
按照师父的话,这些东西,有些是他从外面捡的,也有一些,是那些鬼魂做买卖的时候给的。
吱呀——
刺耳的声音缭绕在狭窄的屋子里,一股霉味直扑面门,熏得我差点晕过去。
箱子里的东西杂乱的摆放着,有残缺的镜子、形状怪异的石头、黄色破旧的书册,还有很多我形容不了的东西。
伸手翻找了半天,我眼睛一亮,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沾满黑色污渍的布袋,随手拿过一个碗,倒了点矿泉水,提着袋子走回到杂货铺之中。
宁琳细眉一挑,有些好奇的问道:“老板,那是啥啊?”
“帮助你找回梦境的东西。”
嘴角一翘,我从袋子里摸出了几件东西,一把长长的毛笔,一盏砚台,一叠黄纸,还有一杯暗红色的液体:“尨,毛繁杂,性喜生食,阴时,以黑雉啖之,入腹三息,杀尨,取其腹中血肉,供以墨瓶盛下,谓之茔血,其力可盛,贯通阴阳。”
我一边说着,打开了装着液体的杯子,浓郁的腥臊味顿时充斥在了整个杂货铺之中。
盛了两勺,倒在矿泉水之中,原本红色的液体慢慢变淡、透明,溶解在了水里,“有些矿泉水,取水地是山中的清泉,山泉多处深山之中,大树环绕,易生灵性,加之茔血,理论上是可以力通阴阳。”
将混合了茔血的水倒在砚台上,铺开黄纸,提起毛笔便是一画:“左右一撇各为门,中提灵记为印,下书后土皇地祗光印,一笔敕令写下,地灵厚土符成。”
长舒一口气,我有些得意的拿起了地灵厚土符,喃喃着:“好久没画了,现在竟然能够一气呵成,啧……真是佩服我自己啊。”
眼睛的余光望到了一旁的宁琳,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干咳一声,别过脸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神神叨叨的?”
“怎么会呢!”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一般,宁琳急忙摆着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无所谓的耸着肩,我倒是没怎么多想。
嘟着嘴说着咒符,我突然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来买可乐,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能不能见鬼这事儿吧?”
“呃……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宁琳又开始低着头拨弄着手指。
“都是跟谁打听到关于我的事儿的啊……你一个城里的姑娘,就不觉得我是一个江湖骗子吗?”挠着脑袋,点起一根烟,我有些不明所以,城市里的人不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嘛?
宁琳绞着指头,嚅嚅的说着:“是……铁柱跟我说的。”
我猛地一拍脑门,随即无奈地笑了起来,看来,徐老头已经开始给我搞事了。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宁琳赶紧解释道:“我先找铁柱帮忙,他说让我来找你……”
那混小子……真是什么都给我揽上身。
心里恨恨地想着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坑他一顿吃的,踩灭烟头,将地灵厚土符递给宁琳:“把这符纸衔在嘴里,闭目回想梦里的地方,再用力的把符纸吐出来……别问为什么,照做就是了。”
估计是嫌脏,宁琳翘着小指,用拇指和食指抓着符纸的一角,慢慢地举到嘴边,紧蹙眉头,内心做着天人交战。
犹豫了好久,等到我都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她的嘴才张开了一条缝,将纸含了进去。
滴答……滴答……
手上的表传来了阵阵撞针的声音,宁琳的表情开始渐渐的变得狰狞了起来,眉角吊起,鼻息混乱,大滴大滴的汗珠挂在额头上,好似下一刻,她就会突发心梗倒地身亡一样。
“噗。”
过了须臾,宁琳一把吐出了符纸,弯腰伏在地上喘着粗气:“我……我感觉……”
“感觉又回到了梦里,是吧?”我点起一根新烟,“地灵厚土符的作用,就是建立起人和阴阳天地、万物生灵的桥梁,它能够根据你脑中的意想,焕发出无穷的动力,你看……”
宁琳抬起头,眼神之中瞬间充斥了浓浓的不敢置信。
那张符纸,就这么静静地,浮在了空中……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宁琳的身躯开始剧烈地抽搐着,大大的瞳孔似乎要蹦出眼眶一般,面上的表情格外狰狞。
我倒是能够理解这姑娘的心思,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姑娘,接受的都是所谓“科学”的教育,一旦遇到这种脱离常识理解范围的事情,心态崩溃也是难免的事情。
点烟,抽吸,吐出一层浓浓的烟雾,我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那张符纸:“宁姑娘,我应该事先跟你说的,从你接触我开始,你就不应该以常人的思维来思考,天地之间,你所不能理解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就好像这张符纸,又好像你的梦魇。”
宁琳猛吸着空气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鲜血顺着掌心滴落,我能够看到她的指甲已经嵌入到了皮肉之中。
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既然不能理解,那就默默地接受吧,等这件事情了结了,你……就忘了这一切吧。”
踩灭烟头,一口咬破舌尖,一道精血飙射到符纸之上,不出须臾,那符纸好似活了一般,开始左右晃动起来,一抹红光闪过,地灵厚土符缓缓地朝门口飞去。
回身走向货柜,我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只有巴掌长短的木制匕首。
这是一把用百年的山南之木取材而造的匕首,质地不同于其他的木制物品,它极其坚硬,外表顺滑,握在手中分量十足。
由于是山南之木所造,本是至阳之物,对于至阴的游离鬼怪有着强力的遏制作用。
不过也有一个弊端,若是真的要用它来噬魂,就必须在手掌上剜开一个口子,用自身的精血源源不断的滋润它,如若不然,它的至阳之性会被阴气吞噬殆尽。
啪。
把匕首插在鞋子里,用裤管遮盖住,我重重地拍着手掌,惊醒了仍在思考的宁琳:“走,跟上它,它能带你去那个梦中的地方。”
看着仍无自知的宁琳,我有些烦躁地挠着头,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强行拽了起来,“再不走就要跟丢了。”
符纸飞的极慢,就算用爬的也能追得上,我在心里的某处阴暗角落,只是想着吃她的豆腐,却能冠冕堂皇的讲出这种话,看来我的这张脸皮也是厚的不得了。
男女有别,但我这是在帮她啊,老子单身二十年,有豆腐不吃就是假君子!
我露出了一个有些自嘲又有些猥琐的笑容,拉起宁琳抬脚追着符纸走去。
冬天的太阳异常的微弱,如同一个将死之人的喘息一样,令我难以感受到它的温度。
抬手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七点了,身边的宁琳依旧如同一具行尸。
轻咳一声,我有意岔开话题:“咳咳,那个……你是因为铁柱那混小子的关系找到我的,那为啥一定要六点来找我啊?如果今天不是进货的日子,我有可能会到下午才开门,你总不可能一直等着吧?”
“我已经来了好几天了……”
宁琳呢喃的语气让我听的有些心疼。
错愕的看了她一眼,还不等我问话,两片薄唇开始动了起来:“我其实很早就来了,不过一直没有进山,只是住在山脚下的民宿里,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找杂货铺的位置,有可能是我来的太早了,你都……没有开门。
我本来想着晚上再来,可是……可是一到了晚上,我就会止不住的恐惧,仿佛这座山村会把我撕裂、吞噬了一样……所以我只能早上去等,等到你开门为止……”
嚅嚅的语气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要将她拥入怀抱,也暗自扇了几个巴掌,我爱的是梅姐。
我突然有些结巴了:“那……那个……你你,呃……好吧,是我开门太晚了,抱歉……”
天杀的,又不是我的错,我道什么歉啊。
白了自己两眼,顺便自我鄙视了一番,转过头,想要松开握着她的手,这才忽然发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她在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内心涌起了一丝悸动,但又不敢点明,我和她就这么互相牵着手,一前一后的走着。
四周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刺骨的寒意在我的心头犹如核弹般爆裂开来,两颗眼珠犹如坏了的指南针,在眼窝里疯狂的乱转着,扫视着周身的景象——
虫不再鸣叫,鸟不在高飞,冬日的太阳被染上了一层黑纱,四周阴沉一片。
风吹树林,沙沙声不止于耳,却仍旧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周围的一切似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结成了一块固体,膨胀着胸腔也很难吸进一丝的新鲜空气。
地灵厚土符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就连纸落下的声音都如此的巨大。
啪。
宁琳忽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我,隔着厚厚的衣服,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出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压抑许久的恐惧喷薄而出,宁琳的喊叫在我的耳边炸响,嘶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惊惧,目光瞥向身后,此时的她显得格外的孱弱,寒风中,若不是抱着我,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刮走她。
不过,此刻的我却根本分不出心思享受身后的柔软,天阴,地沉,气闷,身寒,我挠破了头皮都无法想象,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厉鬼才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深吸两口凉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紧皱着眉头,身体微微下弯,右手放在藏着木匕首的脚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走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