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下午在田坎上散步,蹲在茅草丛里拍地平线的余晖,突然看见一个人。
走进了,才看清他的面貌。
最后还是他先和我打的招呼。
“黄旻。”他有些惊慌地举起胳膊朝我招手:“你回来了。”
“嗯。”我尴尬地直起身,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看着我的脸,在良久的沉默后再次开口“这次准备待多久?”
“不知道。”我踢了踢路边的一棵小柏树:“应该会等过了年再走吧。”
“哦…”他啪地一声拍掉胳膊上的蚊子:“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在外边找工作,就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脸上的笑容太过苦涩:“这里是我的家嘛!我总是要回来的。”
天渐渐黑下去,我有些怕回去的途中会踩着蛇,以此借口便要回去了。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去我家坐坐吧。”
他一个人住,初中辍学后,在镇上的木匠手里做了几年学徒,现在的手艺已经相当不错了。父母早亡,他虽29岁尚未娶妻,却也乐得自在。
“晚上就在我这里吃吧!”他把我安置在客厅沙发上,将遥控器递到我手里,便噔噔噔跑去洗电饭锅。
“煮点绿豆稀饭,解暑。”
我将电视机打开,随便调了几个频道,都是新闻,也就没有再看下去的欲望了。
他将电饭煲内胆外的水渍擦干净然后放进去,在确认指示灯跳到【煮饭】一格后才直起腰。
我站在厨房门口问:“你不会就用稀饭招待客人吧?”
他扭过身有些慌张地对上我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灯光之下,他的脸上有些泛红:“你也不算是客人。”
“所以呢?”
“所以…”他结巴了一下,从橱柜里掏出一包开了封的挂面:“要不我再给你煮碗面……当…当菜?”
这是什么奇怪的搭配,我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但为了照顾对方的感受,我还是忍住了。
“那就西红柿鸡蛋面吧。”
“没有西红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帘,像是怕我生气般的,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了。“你如果喜欢,我下次去镇上买。”
“不用了。”我说:“面也不用煮了,就在门口小菜地里掐点大葱炒个鸡蛋就行了。”
转身的时候听见他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但正好被电视广告给盖过去了。从尾音中听出,大概是道歉的意思。
回到客厅,我也并未安坐在沙发上,而是满屋子地转悠。
客厅实木博古架上摆放的大概都是他的作品。
我又想起余晖下他举起的那双手——那么修长灵巧的一双手,如果不是因为命运作弄,或许他在钢琴上也能有所造诣。
厨房里传来滋滋的声音,他大概刚把蛋液倒下锅,还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
我的视线继续在客厅里游走,最后定格在一张相片上。
照片有些微的失真,但那一家三口却都笑得有模有样的。他那时大概还在上初中的样子,个头不高,但气质却痞痞的,是标准坏孩子。
他很快端着碗出来,电饭煲的内胆放在盛满井水的不锈钢盆里,温度晾得刚刚好。
我接过他递来的勺,在碗里搅拌。
“我也没想到会弄这么久…”他夹了一筷子大葱鸡蛋放在我的碗边上:“我平时做木工,吃饭也没个定性,基本上一顿饭能吃一天,要不就直接从镇上买箱泡面,剥个皮蛋就…”
“为什么呀?”
“什…什么?”
我用唇轻轻碰向瓷勺抿了一口。
“你是在讨好我吗?”
餐桌上方的灯将我们巨大的身影投在桌子上,不断有飞蛾闪动着翅膀擦耳而过。
“黄旻…”
“放心吧。”我笑着看向他:“那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
他有些坐立不安,拿着筷子的手紧紧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