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

你不痛苦吗？一个声音问。

　　他愣了一下。

　　痛苦？他几万年没感觉到过了。

　　他们是你的朋友。

　　朋友？是说同伙吧，切茜娅，昔拉他们，不是吗？

　　你信任他们吗？

　　信……任？

　　你喜欢他们吗？

　　什么是喜欢？

　　你爱他们吗？

　　闭嘴。

　　你在逃避。

　　我没有！

　　你在！

　　随便你……哼！

　　你想回去吗？

　　回去？回哪去？圣城耶路撒冷？

　　回到以前。

　　我没有以前。

　　你有，而且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路西法的好奇心被完全逗引起来了。

　　可以，我回去，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是谁？

　　我是你。是你复活以来仅存的良知。

　　我不需要你。

　　不，你需要。

　　凭什么？

　　回去吧，拉住我的手。

　　一道光一闪。

　　巴特伏莱睁开眼。

　　他正躺在苏伊尔怀里，女孩伏在他肩上，一抽一抽地哭着。他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他们要用哪种眼神……看着他。

　　行吧，良知，你赢了。路西法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不过我会继续努力开起末日审判之门的。

　　“怎么了？”他坐起来，一脸迷惑。环顾四周，到处是死尸，离得最近的是伊万和米娅的，他们搂在一起，姿势很明显是伊万为了保护米娅用身体挡住攻击，但攻击过于猛烈，以致于杀死伊万后米娅也受到了攻击死去。米娅脸上明显有泪痕，她的口型僵在喊“伊万”这个名字的一瞬。

　　巴特伏莱的身体僵了僵。

　　“我……干的？”

　　他最恐惧的答案回答了他。弗雷德里克点了点头，克罗艾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巴特伏莱半张着嘴。他全身都在颤抖。他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半天，他才发现一句勉强合适的话语。

　　“对不起。”

　　空气颤抖起来，尸体中冒出一个一个的冰蓝色半透明的球体。最近的伊万和米娅的尸体上，两个球体钻出来，在阳光下反射出彩色的光。

　　巴特伏莱走到场地上，衣襟随风飘扬。他脚下是黑红色的血液，缓缓流淌着。

　　那些球体开始升上天空。

　　天空中乌云散去。阳光洒下来，仿佛拉开了一扇黑暗的阀门。但因为角度问题，巴特伏莱的位置被一大块砖石的阴影遮住，在他身前，球体们化作碎片一样的东西消失。

　　巴特伏莱抬起一只手，向前抓去。

　　但指尖在触碰到阳光的瞬间，他仿佛被烫伤一样缩回手。

　　“对不起。”他呆滞地盯着天空。

　　苏伊尔在远处看着。她突然发现男孩的肩头在颤抖。那个瘦削的身形低着头，显得如此无力。

　　弗雷德里克很担心的向前走了一步，被一只手扯住了裤脚。他回过头。

　　“让他一个人待一会。”苏伊尔说。

　　巴特伏莱跪了下来，他整个人伏在地面上，双手撑地，泪水一滴一滴打在血泊中，全身颤抖着，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阿格列斯心疼得抓住自己的袖子。

　　玛丽亚沉吟了一会儿，轻拍阿格列斯的肩头：“所长大人，我有一个问题。”

　　男人只顾看自己的儿子，这边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之前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你的儿子呢？”她瞥了一眼巴特伏莱。可以说，现在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他不在玻璃屋训练时刺激巴特伏莱，使路西法从他的灵魂里分裂出来有自己的思想，成为“独立体”，现在整个研究所只有他们八个活人这种样子是不会发生的。

　　“因为，我以前总认为，玛格利特是他害死的。”阿格列斯颤抖了一下，看上去和他儿子一样脆弱，“他们遭遇的那场车祸……我和阿莫莱特……都……”

　　他低头咬了大半天牙，仿佛在咀嚼那个痛苦的回忆。

　　当他们都以为无望听到这个悲剧时，阿格列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一家四口，从辛尼斯，也就是这里，出发准备去乌尔吉亚，看望我的父母。但是，但是——”

　　他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捂着脑袋，语气也变快了。

　　“在途中，一个马车休息点，我们停了下来……我真是傻透了！在亚特兰大，一辆失控的载重马车，冲了过来……我和阿莫莱特都在车外休息，在离车比较远的小店买东西……玛格丽特抱着他，在车上！那辆车！撞翻好几辆马车……一下子！一下子就……”

　　“阿格列斯……”玛丽亚不忍地捂着嘴，“别说了，休息一下……”

　　男人痛苦地喘着气。

　　“就撞了上去……玛格丽特当场死亡……阿莫莱特尖叫着冲上去，我还愣着呢……就这样…！玛格丽特……把他死死护在怀里……他什么事也没有……玛格丽特……死了……”

　　“这就是……我的妈妈？”

　　巴特伏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苏伊尔身后。他的眼眶是红的，肩膀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我妈妈……玛格丽特……是不是深蓝色长发，碧绿色眼睛？”他迟疑了一会儿，问。

　　阿格列斯怔怔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我在梦里……见过她。”巴特伏莱扭过头去，避免与父亲对视，“她抱着我，声音很吵，很吵，她说了一句话，就死了。”

　　阿格列斯突然站起来，直视着他。

　　“她说了什么？”男人脸色苍白，手指在颤抖，“你妈妈……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她爱我们。”男孩对上父亲的目光，“保护好自己。”十年前他经常做这个梦，但现在基本上一夜无眠。

　　阿格列斯一把拥住了儿子。“对不起。这么多年，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着，而巴特伏莱瞪大了眼睛。

　　从出生到现在。

　　十四年。

　　除了在那一个个模糊不清的梦境中感受到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他再也没有感觉到过。

　　而现在，他的父亲抱着他。

　　十四年从未体会到过的温暖怀抱。

　　巴特伏莱的手抬起来，像是在寻找自己的位置，最后，他将因为幸福战栗着的手放在父亲肩上。

　　另外六人互相交换了目光，会心一笑。

　　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好了，”阿格列斯四处看了看，“现在必须有所行动。”

　　“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剩下的事由我和阿格列斯解决，”玛丽亚若有所思地说，“异能者不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大街上，你们必须要小心。”

　　“从研究所的密道，可以走出城外。”阿格列斯解下腰后的包，递给弗雷德里克，“这里边有很多有用的东西……你们要逃走——”

　　“不，我要革命。”巴特伏莱说。

　　“什么——”

　　“我要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