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佳看着手机屏幕上“王宥维”三个字，却始终不敢拨出去，手机光逐渐变淡，直到完全暗下来。
“小韩，顾主任叫你，十三床不行了。”分管床位的护士长焦急地喊道。
韩佳一下子惊醒，跌跌撞撞地跑到十三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白大褂围在床前，各种抢救仪器一齐上。
她太熟悉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恶化了，戴好手套抬步准备进去，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蹲在那里，双肩抖动，哭得隐忍克制。
她认得他，是十三床那个小女子的先生。
听护士们八卦，他年轻有为，是洛城新建的大学特聘来的教授。可妻子患病，从地震之前就已经住院治疗，后来被确诊胃癌晚期，他辞了工作，再后来癌细胞转移扩散，他更是亲自照顾大小便失禁的她，没有半点怨言。
每次和医生谈话的时候，都表明配合所有治疗又在言语间透露出满满的心疼，韩佳记得，有次抽血前，他一个大学教授竟然小声问她可不可以少抽十毫升。
他寄希望于医生以及背后日益发达的现代医学，可以延缓恶化的病情，让他多陪她一点时间，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点时间还真是少得可怜。
韩佳忍不住轻轻拍了下他抖动的肩膀，却不期然被握住了手。
“医生……”他叫她，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掩盖不了愈加发红的眼睛。
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对着韩佳正色道:“医生，不插管了，常规抢救……就不让她走吧……”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有力，可在韩佳听来却心都跟着提起，愣在那儿。
“我不想她走的那么痛苦，她爱美。”他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韩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隔着手套，传递仅有的一点力量。
……
“下午三点二十三分，病人……宣布死亡。”
取身上的检测线的时候，韩佳扯了几次都没能扯下，最后的仪器是顾白拔下的，手依旧快准狠，可她恍惚间看到“顾阎王”的眼圈红了。
“节哀。”顾白率先走出去，对着靠在墙上的男人微微鞠躬。
这是顾白几天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情感流露，两个字，份量太重，却又太轻。
在生命体系面前，每个人都渺小得如蝼蚁，生不出改变的力量来。
韩佳再见到那个男人是第二天上午，他是来办理相关后续手续的。
韩佳看见他的时候，忍不住又红了眼眶，那样一双人，深情不负却终究天人两隔。
补签昨天的放弃抢救情况知情书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注意到韩佳，主动解释了句:“我不想因为我的自私，让她承受不该有的痛苦。”
“所有人的终点都是死亡，那我也终究跟她在一起过，她留在了我的心上，便好。”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似乎嘴角微勾，笑了下。
话似是对大家说的，又或者只是这个深情男子的自言自语，韩佳却觉得，字字珠玑，敲着她的心。
她最终打通了那个电话，听到王宥维的“喂”的时候，她觉得，很多东西和解了。
那些为之苦恼的东西，在生命面前也不过如此，可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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