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庭再跨进第一手术室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像是故地重游，又像是走入一个陌生的领域。
“待会儿不要一直摇头点头的……”顾白突然轻轻开口。
明庭一愣，对上他口罩后那双漆黑且深不见底的眼睛。
自己的脸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曾经那么近，如今那么远。
“洗手吧，监护室里有人，与手术相关的，问什么就答什么。”顾白似乎有些不自然地转头，弯腰替明庭打开她面前的水龙头。
明庭回神，迅速开始洗手。
“不想答的，就不说，我来。”顿了下，再开口。
“嗯。”明庭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来”轻飘飘的两个字，像羽毛划过明庭的心，痒痒的。那里，藏着无数与他有关的心事。
饶是顾白提醒过明庭监护室里有其他人，明庭看到这个阵仗也是一惊。
她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观摩手术之类的，可是，在这样一种突然的情况，也着实少见。主要是，她不清楚患者状况以及手术情况，还有，她不是医生了……
“这不是明……庭吗？”有人叫她。
“哎，好像是哎……天啊，真是她。穿着手术服还没认出来！”又有人插话。
明庭有些愣，能感觉一监护室的大小领导都像自己看过来，当然，也有其他医护人员。突然有些庆幸，宽大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掩饰了她此刻的举足无措和慌张尴尬。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明庭躲在手术服后的手下意识握紧，触到指间处手套的时候仿佛触电似的弹开。
思路也清醒了，是啊，她明庭此刻在手术室，进来就意味着她是医生了，别无他选，就算是装，也得坚持到底，容不得她顾左右而言他。
思及此，明庭收起所有的不该有的想法，深呼吸，准备全心全意地面对。
明庭下意识抬头，看向顾白，想用眼神示意他处理这个局面。
却惊讶地发现顾白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口罩后的那双漆黑的眸子夹着复杂情绪的同时还戴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
明庭知道，他工作的时候不易笑，特别进手术室后就算是笑，也是点到为止，很轻微，甚至你还没觉察出他在笑，就停止了。可是今天……
今天很不一样，他狭长的眸子拉的更长，眉眼都有一定的弧度，整个人甚至有一点点温润如玉的感觉。
明庭哪里知道，这个人从洗手池开始，目光就没离开过她。在这儿站着的时候，更是借着大家议论她，明目张胆地看着她，连眼睛都不愿意动一下。
她又哪里知道，她瞬息万变，各种很小表情即使藏在口罩后，也一点不落地收入他的眼中。
于他而言，她眉眼的一点点风情何尝不是他所贪恋的风景。
明庭看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有些不自然，生怕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状态又在这对视下倾然倒塌，强迫自己率先挪开视线。
顾白轻咳一声，收起所有情绪的同时冷静开口:“正好主刀来了，手术情况可以更好地汇报了。”
他略过了“医生”两个字，明庭松了口气，真好，不用撒谎，而且还是个弥天大谎。
顾白看向明庭，开口:“这些专家学者你多数认识，我介绍几个新秀。”
明庭轻轻点头，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插话。
“这是李溪，李教授。”
“这是楚卿一，楚医生。”
……
“这是顾安，我妹妹，因为感兴趣这个手术，赶脚来的。”顾白顿了下，再度开口，“不算个医生。”
明庭一愣，顾安她认识，以前还在她手下轮转过，著名医学院留学一年回来，急救手法专业到位，处理急救起来游刃有余，大有女将风范，是不可多得的优秀女医生。
不是了？
明庭觉得有些可惜，却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才不是呢，我是个好医生，顾主任啊，你别胡说。”顾安埋怨地看着顾白。
有转头看向明庭，笑嘻嘻地开口:“哈，明老师，我记得你，听说是你的手术我才跟来的，学习下！”
得亏她没喊“医生”，明庭心情放松了不少。
见明庭没反应，顾安又补了句:“我真不是赶脚的！”
明庭没忍住，笑了起来。
整个监护室的氛围愉悦了不少，那些教授领导们也跟着笑起来。
地震劫后余生，整天治病救人，这些医生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在这一刻，更多的，是忙里偷闲地放纵下自己的情绪。
有位长辈样的医生不由打趣顾安，“我看啊，你是赶脚来的，来看嫂嫂的吧。”
边说还边笑看明庭，一脸和善，又在明庭和顾白的脸上来回扫。
“哈？！明老师是我哥的女朋友！天啊，我是什么神仙运气，有这么好的……”顾安还在那儿自顾自地说下去，明庭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些话，玩笑也好，当真也罢，都像是一只手，狠狠地捏住她的心脏，妄图撕开她伪装的平静。
她看向顾白，毕竟是他的主场，他开口解释要容易得多。
顾白接收到她眼里的讯息，转头看向众人。
却并没有否认。也没作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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